凌瑶走出火车站,肩上背着帆布双肩包,两只手也没闲着,提满W县的土特产,走起路来却没精打采,神色郁郁,像霜打的茄子。
她在北广场驻足观望,戴着口罩的人在她视野中来来往往,她迷茫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有个人大步朝自己走来。这人也戴着口罩,而凌瑶却能一眼认出他,甚至能感觉到他口罩下面淡淡的笑容,凌瑶心头一暖,随之而来是想哭的冲动。
程添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上拎的袋子,“真沉,什么好东西?”
“吃的。”
只一声,程添就听出凌瑶情绪不高,朝她眼睛看看,凌瑶垂着眼眸,没有交流的欲望。
“走吧!先回去。”
“嗯。”凌瑶默默跟着程添走。
八月下旬,正是最热的时节,下午三点,太阳像一枚火球,发誓要把每个人都烤化。凌瑶的思绪像她的脚步一样凌乱。
两天前,那边的二姐再次给凌瑶打来电话,凌瑶终于决定去见见她血缘上的父母——既然他们如此渴望得到她的回应。
至于凌瑶自己,她很难说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疏离、怨愤、还有被亏待的高高在上的情绪,他们都欠了她的。在凌瑶的想象中,那些欠了自己的人见到她时都该露出惭愧的神色,他们会对她有求必应,而她有资格提任何要求,尽管她什么都不会提,她要他们永远保留那份愧疚。
然而,真正见面的情形却与想象大相径庭。
二姐叮嘱过凌瑶,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她,她会开车到火车站接凌瑶。不过凌瑶直到上了出租车才发消息给二姐。等她到那个村的村口时,生父、生母,三个姐姐和姐姐们的丈夫都已恭候在路旁,阵仗不可谓不隆重。
凌瑶的目光却没法在任何人脸上多作停留,她被动地承受他们热情的寒暄,由他们簇拥着带入一栋小别墅式样的房子。
生母一直紧贴凌瑶身旁,出于谨慎,也或许是看出凌瑶的局促,她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只在进家门时,见凌瑶对房子的里里外外流露出关注,才解释说:“这两年家里条件好不少了,才盖了这个大房子,那时候穷,没办法啊……唉。”
凌瑶没说什么,甚至没朝生母看一眼。
客厅里摆了两张大圆桌,铺着一次性桌布,杯盏碗筷也放得整整齐齐,仿佛过年的架势。几个孩子追来赶去地笑闹,撞上大人会被呵斥几句,但依旧我行我素。
看得出来,这个大家庭发展得枝繁叶茂,其乐融融,而凌瑶却找不到一丝归属感。
酒桌上,大家互敬了几杯,情绪逐渐放开。生父生母都不善言辞,主持局面的是大姐,深情并茂地告诉凌瑶,这些年父母一直惦记着四女儿凌瑶,她们姐妹也一样,都希望能早日迎接她回归陶家。
话挑明了,就等凌瑶表态。凌瑶毫不含糊地回应,“对不起,我不是来认祖归宗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曾经抛弃我的家庭究竟什么样儿!”
她面含讥讽,语带刻薄,把一桌子气氛都冻住。
凌瑶本该控制住自己的,就算是为了爷爷奶奶,也该表现得礼貌得体,可是不行,她心里的恨一瞬间全涌了出来,她无法虚伪地宽恕他们,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