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渭嘴角轻轻翘起。
“那你觉得，到时候妖族是会进攻天玄宗这一线，还是落霞岛那一线？”
卫易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道：“应该是落霞岛那边吧？毕竟，落霞岛只有一界半的地盘。实力远不及我们。打落霞岛，明显比打我们更容易一些。”
“那我们不妨再做一个假设。”
唐渭随手一挥，一张包含了人妖两族各大势力的界图，出现在两人面前。
“如果这几十年内，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到时候妖族没有选择从落霞岛那边进攻，而是选择从我们这边进攻呢？”
有这个可能吗？
卫易看着唐渭展现出来的那张界图，觉得有些怀疑。因为不管怎么看，打落霞岛才是最佳选择。除非妖族整体脑子抽风了，不然绝对不可能从天玄宗这边进攻才对。
“还没明白？”
唐渭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是觉得卫易脑子有点不够用。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当时你从云莽前往北方波州，在云梭上的时候。当时我和你评说大离目前的四大痹症，你还记得都是什么吧？”
卫易点了点头，道：“第一是宗藩之祸，这一点如今已经彻底凸显出来，几大宗门对于大离来说，确实是最大的一个威胁。第二是妖族那边的威胁，不过有我们挡着，目前还轮不到大离操心。第三是大离内部的吏治，万年以来，大离内部的各种派系，错综复杂，这其实才是拖垮大离的主因。若是没有内部的桎梏，之前大离的几次大败，未必会输。至于第四，当时你没说，但我现在能明白，你想说的，就是像你一样，希望在这个乱世做一些事情，所以搅得这个世道更加混乱的人。”
唐渭昔日总结的这四大弊政，的确是目前大离最棘手的四个问题。而且，任何一个，都极难解决，甚至可以说是根本解决不了。
“所以啊，如果从云莽天灾开始，后面这不到两百年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是让那些嘉裕帝的大皇子顺利成道，结果又会如何？无非是给大离再延续万年国祚罢了。未来的万年，这四大弊政，依然无法解决，甚至有可能愈演愈烈。宗藩之祸，自不用说，以后肯定还会陆续有仙人证道，圣地门派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修真界就面临着彻底分裂的局面。而大离内部的腐朽，同样会继续加剧，那些大家族大门派，会继续侵占更多的利益，让底层修者更加的民不聊生。至于妖族那边，同样还是会和修真界继续对峙。未来万年，还是会有无数的修者，死于妖族之手。”
“这样的延续，你觉得有意义吗？”
卫易不禁沉默。若是像唐渭说的一样，大离继续存在万年的话，倒真成了整个修真界最大的祸害了。
“所以啊！这样的办法，只不过是将矛盾推到一万年以后罢了。到时候矛盾更大，下一个万年结束的时候，大离一定是举世皆敌的局面，不光是妖族，就连修真界内部，同样所有人都要杀离姓皇族，因为他们挡了所有人的路。”
“可你再看看当下的局面。”
“虽说目前大离看似遭受了重创。但实际上，情况却在渐渐改善。如果未来妖族选择进攻天玄宗的话，双方势必两败俱伤。在天玄宗和妖族死磕期间，大离如果能够拿下冰雪神殿，便等于是统一了大半个修真界！余下的圣地，不过只剩下落霞岛、两剑山、曹家、珈蓝寺，以及一个伤亡惨重的天玄宗而言。在这其中，珈蓝寺还是大离的附庸。到那个时候，已经坐拥十一界的大离，北方彻底暂无战事，再加上珈蓝寺的帮助，完全可以轻易灭掉其他几大圣地。”
“至此，宗藩之祸除矣！”
“妖族那边，在和天玄宗死斗之后，同样元气大伤。若是大离下一代在统一天下之机，成就仙位的话。那修真界和妖族之间的胜负，也就没了悬念。而冰原那边主张的轮回秩序，一旦建立起来的话，蛮荒彻底消失，就成了一个定数。所以，妖族之祸也没了。”
“至于大离内部的倾轧，相信经过连年大战之后，内部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其实现在这种趋势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这百年来，大离内部多少传承千年万年的大世家大宗门，都已经消失不见？经过这轮清洗之后，大离内部，也定然彻底焕然一新。”
“至于像我们这种，想要在乱世当中搞事情的人……”说到这里，唐渭一阵冷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这百年来，大战不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些战争上面。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如今民间已经有了严重的厌战情绪，大家都已经打累了。而且，各种新思想开始出现。以往万年，大家都觉得只要修为高，才是硬道理。但随着这些新思想的出现，以后的世道，可能不太一样了。”
“而像我们这种想搞事情的人，以后多半是要朝这个方向发展。与其谋一时之成败，不如开一家之学问，千古流传。我的思想，可以让后人顶礼膜拜，这种诱惑，远比开创一个千年万年的门派更大。”
“所以，第四个麻烦，也解决了。”
“等到这个时代落幕之后，下一个时代，大概会是百家争鸣，百舸争流的时代。底层修者在高阶修者面前，或许不会活得再像蝼蚁一样。这样的世道，大概就是姚先生想要的世道了。”
“现在，你明白姚先生的这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卫易已经陷入了呆滞。
当下错综复杂的时局，被唐渭这么一梳理之后，顿时彻底清晰了起来。而唐渭所说的这些话，同样是震撼至极的。
许久之后，卫易忽然说道：“我师父临终之前曾说，当下的这个局，或许并不是姚先生设的，姚先生或许也是一个入局者。真正布下这个局的，说不定是那位万载之前的大离皇祖。”
这一下，轮到唐渭面容呆滞了。
唐渭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之后，忽然眉头舒展，有些释怀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姚先生的这个局，我应该能够看懂九成了。”
唐渭忽然起身，哈哈大笑。
“这样说来的话，范梧选择追随你，甚至费了大力气建立起这个流沙，只为让你手里多一张牌，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无非是想让天玄宗更强一些，若是将来妖族真的从天玄宗这条线北上的那一天，天玄宗有能力真正打残整个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