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赦不自觉地感到心底发寒,他本以为自己会从omega眼里看到悲伤,若那样他大抵还能再安慰几句,然而omega这种毫无波澜的眼神,不仅让他当下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与担忧。
什么话都没有说,提尔仅仅是抬起眼帘定定地看了几秒,随后便又垂下眼去,再未给原赦其他更多的反应。
原赦意识到,现在无论是对维塔斯还是提尔来说,任何人对他们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半点意义,他们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无奈地回到机舱口,原赦对这样的状况束手无策,只能继续在机舱口守着。
空气里渗入浓度并不稳定的雪松信息素时,原赦下意识地往信息素飘来的方向望去。
那个两天前做完腺体移植手术的alpha坐在轮椅上,还打着点滴,显然是刚醒来不久的模样,刚被这里的志愿军首领推到停机坪上就抬手示意停下,然后不顾对方的阻拦,扯掉了自己手上的滞留针,摇摇晃晃地从轮椅上起身,顶着当空烈日走向提尔。
提尔显然也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味道,他迟缓地转过身,然后看到了正慢慢向他走来的顾淮。
“别动。”顾淮看出提尔想要立即过来扶自己的下意识动作,他隔着一段距离跟提尔摆了摆手,声音很低也很虚弱,但特种兵都能看懂唇语,即便听不清提尔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过去,你就在那儿等我。”
于是提尔跨出的半步又收了回去,他愣愣地远远看着顾淮明显有些艰难地走向自己,不明白顾淮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扶他。
提尔觉得自己好像所有的感官和情绪都变得很迟钝,以至于他看着顾淮心里也没有顾淮终于醒来的喜悦。
顾淮花了快十分钟才走到提尔面前,刚一站定就把提尔揽进自己怀里抱住,用手替他挡去太过刺眼烫人的阳光,然后低头对他说道:“我等你走向我花了太长时间,之后又等你来救我等了很长时间,仔细想想,我不该总是这样站在原地等,以后,都换我来找你然后走向你。”
微冷的雪松味带着安抚的温柔,顾淮努力让身体里那个新的腺体释放出信息素,并尽可能地让信息素受他的掌控,像柔软的羽翼般将提尔包围了起来。
提尔抬起头,憔悴的脸上是一片无措的空白,他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对顾淮泄露出了自己这几天来的迷惘与无助:“顾淮,我不明白,芬里尔他……我哥,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好难受,好生气……”
“嗯。”顾淮没有急着说些什么,只是又问了句:“还有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要被迫接受一个新的事实,维塔斯说我哥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好。”提尔声音低哑,他陷在过去的回忆漩涡里,无数次回想跟芬里尔之间发生过的事,他们曾经对对方说过的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在那强烈的痛苦中彻底迷失了方向,“那不是我要的啊,我也在过去因为我哥受了很多伤,为什么现在,却好像我哥才是对的,而我如果不原谅他,就是不知感恩,是我犯了错一样?”
“提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的做事方式。”顾淮将垂落在提尔眉眼间的额发轻轻拨开,指尖在提尔干净的眼眶下划过,像在确认他有没有在自己昏迷无法安慰他时哭过,而后便再次用手替他遮挡住过于灼烈的阳光,和缓地温声说道:“我能理解,芬里尔不顾一切想要保护你的那份心情。但,我不会说他的做法是对的。至少,我不会选择跟他一样的做法。可我也不会说他是错的,因为如果没有他,也许你在成为我的omega之前,要经历很多我永远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并且,我现在也大概没法轻易拥有一个新的腺体。
“芬里尔经历的一切,他的人生,不需要也不应该由我去置喙,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只能告诉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对于芬里尔,你接受或不接受他的做法,是否原谅他带给你的伤害,都没必要因此而自责。为你做的一切,无论是付出还是牺牲,我相信芬里尔都是心甘情愿的。在没有任何人告诉芬里尔应该怎么做的时候,他竭尽全力的做了他认为对你最好的选择,这是他身为你哥哥对你没有保留的爱和保护,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去接受去原谅,因为你曾经历过忍受过的那些芬里尔带给你的伤痛,并不会因此就能被轻易抹去。所以如果你觉得难受,觉得无法释怀,也没关系,除了你自己,没有谁有资格要求你必须理解和原谅。”
在顾淮来之前,提尔想过,等顾淮醒了后他应该怎么去跟顾淮说那些他对其他人都说不出来的话,他很怕顾淮也会无法明白他的感受和难过,还有那些许许多多让他难以放开的煎熬,因为这么多年来他真的,始终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
可哪怕他不擅长表达,他也有很多话想跟芬里尔说,即便他知道,芬里尔已经听不到了,但他还是很想再见芬里尔一面,然后跟芬里尔说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
在基因实验基地的时候,在他分化成omega之后,其实只要芬里尔跟他说要听哥哥的话要做个比alpha更强大的omega,那么他即使不明白为什么也会乖乖听话,他跟芬里尔之间,原本可以不必有那么多的遗憾。
他一直都记得,在他还是个小婴儿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是芬里尔抱着他教他说话,一遍又一遍,教他叫“哥哥”,然后,在他第一次正确地叫出这两个字时,芬里尔开心地对他笑弯了一双狭长的眼。
“我曾经,很讨厌自己的狐狸眼,因为这双眼睛跟芬里尔的眼睛长得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提尔拉下顾淮的手,把脸埋进了顾淮的肩窝里。
合上酸涩发烫并胀痛难耐的眼,提尔无比疲惫地想道,他或许再也无法见到芬里尔,维塔斯大抵,永远都不会让他这个让芬里尔牺牲了一切连腺体都夺走的弟弟再多看芬里尔一眼,再靠近芬里尔半步。
“顾淮,我以后,再也没有哥哥了……”悲伤与委屈交杂的哽噎在模糊的字句间泄露,提尔双手紧紧抓住顾淮像抓住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在芬里尔离开的第四天,那些压抑在心头烧灼了多时的崩溃情绪,终于在顾淮的包容下决堤而出。
无声轻叹,顾淮放出更多的雪松信息素去包裹omega失控的火焰信息素,然后紧紧揽抱住提尔颤抖不已的身体,直到提尔在他怀里精疲力尽地昏倒都未有再多说只言片语。
顾淮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对提尔说还有他,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提尔而言,他是相伴多年不可取代的爱人,而芬里尔却是生命伊始就存在的哥哥,是永远都不可取代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圣诞快乐~
因为评论有好些读者提出想看芬里尔跟维塔斯的番外,所以大概在正文完结后,我会写他们过去的故事,到时会在章节名标明是副cp避免不想看的读者误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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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长佩改版这件事,实在影响到我的写作状态和身体状态,所以接下来两天暂不更新,我需要点时间调整,感谢理解。
第九十章你是我的
手术后的伤口护理到位,加上alpha本身体质好恢复能力强,因此手术伤口到第七天就已经愈合。
伤口愈合后,在后颈形成了一条细长的疤,因为刚愈合的关系,还是浅红色的,表面微微凸起,负责护理的beta医护建议用硅凝胶疤痕敷料帮助疤痕恢复淡化,但顾淮不太想再随便让别人碰自己的腺体,于是提尔便自己上阵,一日三次替顾淮擦硅凝胶疤痕敷料。
术后第五天的时候,顾淮出现发烧、心跳过速和气喘等因服用抗排斥药物,导致的身体免疫系统功能被暂时性削弱引起的轻微病菌感染反应,后来郑语依照维塔斯之前做完手术后的交待,给顾淮用了芬里尔之前准备好的药后,当天晚上顾淮的情况便稳定了下来。
顾淮没再让提尔去战机那边找维塔斯,维塔斯没有在完成手术后就立即带人离开,显然是还有事要跟他们谈,所以现在他们用时间去沉淀各自的情绪等心情平复后再见面,远比带着情绪见面然后双方都控制不住地爆发冲突要更好。
提尔那天昏过去后过了一整天才醒来,之后人便一直有些蔫巴巴的,虽然没有再哭但平日里就一直待在顾淮身边,情绪低落也不怎么说话只一直缩在椅子上,偶尔想起来了便要顾淮陪他去看孩子。
顾淮并没有再跟提尔说更多,其实很多事和情绪都只能靠自己消化,即便他是提尔的伴侣,他能做的也只有一直陪着提尔,在提尔需要时让人依偎进自己怀里。
对于后颈处的新腺体,顾淮仍在慢慢适应中,信息素的收放和浓度还不算太稳定,偶尔会有收不住或是释放浓度过高的问题,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因为末世资源的贫瘠,即便是在根据地,每个人如果不是出去执行任务或是站岗时跟丧尸打过,一般是不会每天都洗澡的。
顾淮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去洗了手术后的第二个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提尔已经拿来了敷料准备帮他涂手术伤疤。
毛巾搭在头上,顾淮随意擦了擦用温水简单冲洗了一下的头发,也没说什么就自觉到提尔身前坐下,然后低下头毫无防备地向提尔露出自己的后颈。
omega带着薄茧的指尖碰了碰alpha后颈上那道长长的手术疤,新愈合不久的疤痕表皮尚处在很敏感的阶段,于是omega才刚用指尖抚摸了两下,alpha便因那粗糙薄茧蹭在疤痕表皮上带来的微微刺痛感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脖子。
提尔在顾淮身后,看着那道红色的肉疤,低头靠近后又用鼻间碰了碰,嗅了一下腺体散发初拉力的淡淡雪松信息素,很小声地问道:“顾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咬你的腺体?”
病房里很安静,提尔的话便也清晰地传进顾淮耳中,顾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看他这段时间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伴侣,对上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狐狸眼,说道:“我们,要重新进行一次终身标记。”
郑语给他们做过检查,虽然他们之间的终身标记没有完全失效,但是或许因为他只保留了三分之一原生腺体的关系,互相之间的标记感应变得非常薄弱,有点像那种祛标手术失败后残留的标记关系,所以郑语建议他们,等移植的腺体情况完全稳定下来后,最好再重新进行一次终身标记。
提尔点点头,说道:“嗯,郑语前几天说过,我记得。”
“我知道你记得。”顾淮很轻地勾一下唇,把人拉进怀里抱住,然后说道:“我是想说,你别害怕,不管标记在不在,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