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笑,轻点着脑袋道:“反正我是要去杀了皇帝的,到时候就有好皇帝了。”
那老翁不解问:“什么样的皇帝,是好皇帝呢?”
薛凌哑口,想了一阵要答,那老翁又道:"啥叫好皇帝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皇帝,怎么能知道啥样的皇帝好,啥样的皇帝不好。
他们说,皇帝是上天的儿子,是不是?"
天子天子,薛凌点头:“是啊。”
“那……我怎么听说,有很多皇帝呢。”
古往今来,殷商秦汉,死的活的,哪朝哪代都得有皇帝,薛凌笑道:“是有很多,”
“那他们都是天爷的儿子吗?”
“大概是?”
中魏塱在坐龙椅,胡人拓跋在争中原,黄家反了,沈元州称王,她坐在黄土青草之间,沾沾自喜今日赢了,未必登不得大殿。
得人心者得天下,她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天子呢?”
老翁搵泪,点滴在脸上沟壑,摆手慈笑:“我看你个娃呢,是个贵相。你真的能换个天子啊。”
“我肯定能。”
他笑又哭,垂头又抬头,涕泗如孩童:“那你说不说得清楚,天爷到底有几个儿子啊。”
他指了身边几个男子,道:"他们不是我儿子的,我三个儿子,全都没了。
你说要换个天子,那肯定是认得天爷,你是神仙,怪不得长的好看。
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天爷究竟有几个儿子啊。
能不能喊他们,回天上去算了,我不想要坏的,也不想要好的了。好的坏的……
我只想要我的儿子,哪里要什么天子啊。"
他痛极,颤声抢地:“天爷啊,他怎么那么多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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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8章常
薛凌怔住,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那……那……你不想要个好皇帝?”这话说出来自个儿就觉得怪,天底下总是要有皇帝的,好的总比坏的强。
但是……她指了指身后,道:“换个好皇帝,胡人就不敢过来了。”圣君在朝,良将在边,就有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老翁没抬头,男子哀道:“那现在胡人过来干什么呢?”
薛凌笑道:“自然是烧杀抢掠,胡地贫瘠,养不活那么多牲口,他们想去南边”野地蛮人,狼心狗肺之徒,敢犯疆域。
她目光有些躲闪,道:“你们是在逃抽丁吗?天下有失,匹夫……”
那几個男子瞬间戒备,抓了弯刀在手,作势要攻,妇人抱紧手中孩儿,老翁抬头,道:"他们几年前还过来换粮呢,为啥现在就要杀人了,是不是……他们那头也有天子?
你也劝他回天上去,这地上没有天子,不就没人喊打仗了吗?"
那男子瞪着薛凌道:“你们去别处。”他指了指远方土丘:“那里也背风,不要再过来。”
老翁抬手要劝,男子抢道:“三伯不要被他们骗,他们多半是军中来的,我们底下人,只想过点太平日子。”
薛凌道:“胡患不除……哪来的太平日子。”
刀尖戳到她眼前:“滚。”
老翁抖着身子要起身,伸手似要揽她,喊:“你劝他们回去,伱莫杀人家儿子,把天爷的儿子都喊回去,南边的回去,北边的也回去,都回去,就不打了啊。”
薛暝拉着她衣袖轻道:“我们走。”
男子将老翁拉住,又把刀往前送了送,恶道:“快滚。”
薛凌盯着老翁,起了身转面牵了马,头都没敢回。薛暝紧跟着走出几步,轻道:“他们逃丁,按律该死,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寻个地方歇一歇。”
薛凌环顾周围,刻意没往后看,指了前方山丘处道:“就那吧,避避风就行,我只认得太阳和月亮,别的认不出路来,等天明再走。”
薛暝稍喜,道:“我先过去看看。”说罢丢了马缰,快跑过去,稍后回来道是“坡比较缓,估计挡不住风。”
薛凌只道“又不冷”,犯不着计较。薛暝看她肯歇已是不易,没再作争执,两人往土丘处阴影里走过,寻了个舒服位置坐下来。
她再回头看,又是夜色茫茫,拿出寻黄羊的功夫,也没能寻到那伙人去了哪,可能是换了位置藏。
她无心再找,撑着腰缓缓躺下,学着小时候样将双手枕在脑后,双眼盛了一汪云汉星河。
薛暝道:“我去寻些水来。”那破木桶和瓢都带着,就是准备路上取水的。
“不必去,我不渴,就当今晚睡的早,他们歇息的地方肯定离水流不远,醒了再取来得及。你躺着,别说话,就很好。”
他稍稍侧脸,看她静静卧在那,连衣上血色,都有一种空明感。
无生处,无灭处,寂灭无明妄想,不了自了,是为空明。
他蹑手蹑脚后退了些跟着轻躺下,好像此情此景,不过是水中倒影,只要稍微风来,就会吹碎。
宁城底下响了号角,是胡人回营的信号,沈元州长枪在手未放,伫立于城门之上,直到最后一支火把离去,才下令鸣金止兵,清点伤亡,补足防御所需器械。
匆匆下得登道,偏将刘聿言说“人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