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我没做旁的,就记这个了。”
薛凌又问:“账目来往,经手人名讳住处都有吧”
“这些都是要紧事,当然有。不仅是经手人有,就算中间人,也是要写明白的。”
薛凌了然,得意更甚。她又哄得含焉几句,马车直往临江仙,落座上茶布了点心,即唤人传了笔墨来。
含焉接过东西,自寻了角落处凭着记忆写的专心。薛凌随手拿了碟糕子往窗边软榻一趴,吃着看着,护城河外金光一片。
战者,兵与粮。兵在沈元州手里,粮在霍云婉手里,好在,这两方自己都能伸手去摸一摸。
逸白处倒也不用太过担心,账目一事,依稀记得他给过副本,自个儿要看,本是随时都看得,随意遮掩两句,估计也不会猜自己遣含焉去偷记账目。
她问薛暝:“李敬思那边如何说。”
薛暝道:“今日应是随时都去得,这会他定然不在朝堂上了。只是明日说不得时辰,怕是要等晚上。”
“如何明日说不得。”
薛暝提醒道:“明日有祭,文武都要跟过去,不知何时才散。”
薛凌始记起五月五正阳,天子要开祭坛行傩戏以驱邪。她欢喜更甚,将碟子往薛暝面前凑,示意他自拿着吃,道:"是了是了,我倒忘了,这事一结,咱们立时就走。
明儿晚间……“她摇头,整个人从软榻上跳将下来,略仰头看薛暝,神采奕奕道:”不行,明儿晚间我去瞧苏凔,与他交代些事,咱们后天走,一大早就出城。"
薛暝目光温溺在碟子上扫过,一碟浅粉桃花像刚从姑娘脸上摘来。他没拿,只笑道:“好,难得这两日晴好。”
薛凌又道:“你可要备些衣服,这一路风大沙大,折腾的很。”她记起什么,转头脆喊:“含焉。”
含焉正冥思苦想,下笔如神,猛听的人喊,纸上笔锋斜了十万八千里,抬头瞧见薛凌满脸期许盯着她,不知所谓何意。
再想来,薛姑娘,就没几个时候喊过她名字。
薛凌上前几步,明朗笑问:“我要回平城了,你可要和我一道儿回去。”
“啊?”笔又划拉出老长一道,她下意识垂头,手忙脚乱去理纸上乱墨,半晌见薛凌还笑眯眯望着她,连说话都开始结巴:“怎……怎么要回去,何时,怎么,咱们……什么……何时……”
她问:“如何回去。”
薛凌对这突如其来的惊恐有些莫名其妙,仍期许瞧她道:“你想回去,咱们后天就走。”
她老实计划着行程,稍有为难道:“我倒忘了,你不会骑马。也无妨,我遣个人带你。”薛凌转头与薛暝:“咱们有人能带着她吧。”
薛暝点头,薛凌复笑与含焉道:“这次回去,平城就是我的了。你瞧……”她点了点含焉还未写尽的纸张:“咱们什么都有了,我定能将平城拿回来,你可要和我一块儿走?”
含焉全身发紧,又听薛凌自顾念叨:“也不知咱们去时,那边仗打完了没有。”
许是含焉迟迟没应,她催问:“你走不走呀。”
含焉目光躲闪,不敢瞧她,半晌嗫喏不出完整句子,薛暝上前,轻道:“不如事成之后回来接她,此回过去事多,万一顾不上她。”
薛凌笑意褪尽,垂头道:“也是……”连着念叨了两回,方道:“我倒忘了,你……”她转身:“你过去不好……”
房内就此沉默,含焉紧着心将人名写完,递给薛凌道:“就这些了。”
薛凌接手粗粗瞧过一眼,详细固然好,但得二三,也足够她去找人,写得几笔就够了。
当下谢过含焉,道是去吃些东西,午间暑热,下午再回的好。含焉虽应声,却不知如何,似乎忽生隔阂。往一旁咽了几口水,便支支吾吾说闲坐在此,好生无聊,不如另寻去处。
薛凌道:“也好,下午我还往别出去。”说罢三人一道儿下了楼往马车上回壑园,途中又强打精神安慰了数句含焉,只道是随意些,不必太过惧怕逸白,即便给他察觉了也是无妨,自己是有账目副本的,懒得看才让含焉去抄,并非偷窥。
含焉稍有喘息,终不似来时热情。薛凌将抄好的名目对折,细心放入袖里。回到园中时,旁人笑言如何倒回来的这般早,含焉笑答了句,薛姑娘晚间有急事。
她听得薛凌要往李敬思去处,此话算不得扯谎。底下丫鬟素知两个姑娘日常,也没不开眼继续追问。
薛凌充耳不闻,大步往里,薛暝追着进去,隐约吸鼻声若有似无,一瞬即消。转脸过来,是薛凌眼里淡淡红晕直染到眉角,仿佛还挂了轻微水汽。
“她如何,不愿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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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洗胡沙
薛暝一怔,却见薛凌“哼”声转回去,恼恨一般:“无所谓,她是个什么东西,回与不回有什么干紧。”说罢自去了里屋。
薛暝轻脚跟上,并未出言再劝。平城如何,不必多言,现如今又是兵戈之地,寻常女眷,哪有往那破地儿去的。何况含焉在此仆从成群,锦衣玉食,想回去吃沙,才叫有违常理。
这些事,本该一目了然,他不知薛凌起了何等心思,竟出言想要含焉一同上路,更猜不透薛凌委屈从何而来。
沉默中又思量好几回,也没何处能用上个弱质女流,该不是要寻个人去记账?这也容易的很,犯不上跟含焉较劲。
这些有的没的如天上云烟聚散来去,午膳用过,底下人来传了话,说今日上朝没听着新鲜,别无它事。
薛凌恹恹,一副困乏样子坐在桌前。古来后院寂寥,她没个琴棋消遣,又少知心打发时间,唯一堆浓墨宣纸漫涂光阴。
直至暮色四来,薛暝轻声道是车马都备好了,李府那头也着人先去传了话,言外之意,是可以动身了。
薛凌懒散站起,看外头红日还未落尽,随口答得一句:“这么早,我还以为要夜黑风高去。”
薛暝笑笑,道:“倒也不必那么晚,只是,咱们作男子去吧。李大人如今尚了公主,再与外头女眷来往,多有不便。”
薛凌失笑,拍了两下巴掌,道:“是了是了,我忘了这出,你等着,我换一身就来。”
薛暝应声,偏头瞅去,桌上一叠纸上写的满满当当,朴拙险峻,用笔任意,看起来,是魏碑的形,从没见薛凌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