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有震耳之声了吧,偏府上厉害些的都跟老爷走了,方才又听了苏远蘅的,剩余的也没几个在近处,不知听见了没。
苏远蘅……苏远蘅,怎么会是苏远蘅。
他听见那姑娘惊呼一声:“啊呀,这人怎么还喘气。”话音才落,沈照沿只觉一只脚踩了上来,体内本就不多的血汹涌洇开,屋内动静也开始模糊,耳旁只有些嗡鸣。
这会才想了一瞬,怎么忽地多出个姑娘来。
感觉脚下人彻底断气,薛凌拿开脚,笑道:“是不是,死都死不透,凶险的很。”
苏远蘅没与她搭话,挥了挥手,苏银转身打开一口箱子,取出几套干净衣裳递与沾血的人,又拿出啥瓶瓶罐罐,往地上俩死人处洒了些,转眼屋里便再无血腥气,反生出些檀木香,和先前刚进时如出一辙。
薛凌闻着,猜是苏远蘅往日就来过此处,所以对沈伯清书房味道熟悉的很,却不知那粉末用的是何香料,这么重的血腥味都能遮过去。
待得苏远蘅换好衣物出来,她上前笑道:“是什么好东西,也匀我点,下回用的着。”
苏远蘅摊手,掌心一个手指长青玉瓶,笑道:“都与你。”
薛凌挑眉,大咧咧接了手。那厢苏银吩咐着将剩余箱子打开。沈家两小儿睡在里头宛如生时,几个成人,这是坐着,难怪几个长长条条能放进方方正正。
下人无声散出去几个查看周遭情况,剩下的帮手将尸体来回往屏风内室里椅子上伏,两小儿就躺在近处软榻上。反正地上已躺了俩,再多俩也没人觉得瘆得慌。
忙忙碌碌间苏远蘅轻声道:“到底在沈府,万一有人来,底下没挡住,还要薛少爷多担待。到底你本就是没脸的,苏家却还要在京中行走,丢不得这张皮。”
自箱子接了盖,薛凌便脸色渐冷,这会听苏远蘅话有讽刺,也只平淡道:“不会有人来的,分明这管家对你深信不疑。”
苏远蘅道:“如何就深信不疑,那会他尚且在问,沈家有的是物事,如何还要我送回来,分明已是起了疑心,你又不是没听见。”
薛凌沉默稍稍,总觉苏远蘅该不是如此蠢笨,片刻还是答道:"他虽如此说,但当时语气并非是疑问,而是谄媚奉承,好似替你叫屈一般。
我看能在沈伯清手底下当管事的,应该不至于啥事都想不到。分明是此人过于通透,知道沈伯清跟了你走,若是没出事,你就是沈伯清的亲儿子,他该捧着你。若是出了事,沈伯清就是你手上的亲儿子,他更该捧着你。
只是他显然没料到,还没捧稳,你就要往下跳了。何况沈府上身手不错的,都死在你那库子里了,他哪来的人用。寻常家丁,敢叫来参合这事么。"
苏远蘅往桌前坐下,看桌上壶里茶水还在冒热气,显然是沈照沿命人提前备下的。确然说的是,沈照沿还没捧稳,这就跳了。
他替自个儿满了一杯,又翻开个杯子替薛凌续,水满抬头,笑道:“你而今看人看事……”他顿了顿,目光看与别处,像在思索措辞,然半晌只吐出“真是……”二字。
真是如何,许久都没说出来,薛凌亦无所谓,下意识想来,该是如今看人看事一针见血,一语道破,一语中的,总而,都是夸奖。
那茶水,并无人喝。待一切完毕,苏银走出来报与苏远蘅。苏远蘅才笑续道:“你如今看人看事,真是……尽皆算计阴险。”
薛凌脸上本已无笑意,听了这话反倒咧嘴,与苏远蘅道:“非也非也,我看老不死”她指了指里屋,又指了指几口装过尸体的箱子,道:“就是修了十八辈子的大德,才配的上我今日给他开道送葬,扶棺抬椁。”
苏远蘅温吞笑意不改,看着别处散漫道:“十八辈子说来,那这棺椁就寒酸了些,不然过几日你我再与他赔些金银纸帛,免了他日阴司相逢……”
话到此处,他忽地一拍脑袋,惊道:“哎呀,忘了忘了。”
薛凌眯眼,苏远蘅回正色瞧与薛凌道:“我差点忘了,他家小姐叫我带话于你啊。”
薛凌直直盯着他,冷冷道:“什么话?”
苏远蘅乐不可支:“她说她听见你发毒誓,有你在一时,要保沈家齐齐整整,若有违誓,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早知不是什么好话,薛凌抿嘴片刻哈哈大笑,道:“看这话说的,沈家哪里不齐整,不是个个都齐齐整整,顶多我来日留神些,力保沈元州也齐整些。”
苏远蘅也看着她笑,二人相对笑了好久,他才摆手道:“不齐整啦,不齐整啦。”
他起身,甚是可惜样感叹:“哎呀,那小姑娘,哝……”,他嘟嘴,示意薛凌往软榻处看。
薛凌下意识缓缓转头,目光却盯着苏远蘅没放,听见他龇牙咧嘴的笑:“哎呀,那小姑娘将自家侄儿手指咬断两根,吞下肚去了,不齐整啦。”
“不齐整啦,薛凌,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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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9章洗胡沙
苏远蘅恍若仍不足意,洋洋道:"哎呀,她还说,她爹去西北如何,她做女儿的都不能猜到实情。你是什么东西,敢装铁口直断。
分明呀,是你想造反,自己是个畜生,畜生眼里谁都是畜生,哎呀呀。"
薛凌盯着苏远蘅,竟没把头转完,那软榻上的小东西缺不缺手指,有什么干系呢。
她回正了脸,不以为然,嗤道:“笑死了,她这般气魄,怎不咬自个儿的,到底是别人身上的肉不嫌疼,咱什么时候走啊。”
苏远蘅仍是玩笑口气:"就走了就走了,你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别人身上的肉固然不嫌疼。可我瞧来,分明是她怕自个儿手指落到自己腹里,仍要被人狡辩一句齐整。
索性……咬了侄儿的来吞下去,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不齐整了。"
薛凌轻哼一声,不屑道:“眼前有余,便指望鬼神闭眼,身后无路,又指望鬼神开眼,就算世上真有鬼神,也早就让这些人为难死了。”
苏远蘅笑答数声“是是是”,脸上肥肉涌的像是要滴下来,又招手示意苏银站到身后,转而从袖沿里取出个手指粗细竹筒递与薛凌,示意她拿着。
薛凌没立时接,道:“什么东西。”
苏远蘅轻晃了两晃,又复那日在壑园模样,谄媚一般拖长嗓子道:“是火呢,薛家少爷行行好,这摊子就留与您吧。”又指指一口箱子道:“那里面有火油。”
听说是火,薛凌已伸了手。苏远蘅跟烫着一般塞到她手里,赔笑讨饶道:“您瞧瞧,我这身骨架子,拖久了,无论如何是走不了了。薛少爷不一样,你是飞檐走壁来去自如,水深火热龙潭虎穴困不住,您受累,多担待点。”
薛凌捏着那一指竹节,稍作思索,确觉放把火好。她没立时应承,道:“你说的轻巧,别不是想把我也烧在这。”
苏远蘅仰脸看外头,热络不改:“哪能呢,夜间是骗过了您养的狗,这会又骗不过,苏家家大业大,平白给您一人赔啊。您倒是耐心些,好歹等咱们出去了再点呢。”
薛凌笑道:“你说的是。”话落不由自主,目光往软榻处飞快一瞟。瞟完才察自己怪的很,莫名其妙看那软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