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逗个乐子,江少爷怎还深究这成与不成。莫不是,她为难你,你就倒转头为难于我,非得让我给三皇五帝论资排辈,点出个大小前后来,我也没那能耐啊。
罚酒还是罚茶,我且认了认了,这话不赶紧揭过去,一屋子白丁臣子都要吓出毛病来。"
“薛姑娘说笑,不过是听你提得一嘴,我也信口胡诌两句”。江玉枫起身见礼,道:“今夜月良景趣,蒙二位好酒相待,此番露重更深,在下外男不便久留于室,就此告辞吧。以后还要劳烦姑娘与白先生仁心,为我腿疾多加挂怀。”
逸白忙起身还礼:“江少爷客气。”
苏姈如跟着抖袖,作势要走:“那这便散了散了,我呀,也得赶着将公主护送回府,晚了驸马要急的。”
黄靖愢今日下狱,黄承宣有没有功夫为永乐公主着急不好说。不过这些人要走,薛凌求之不得,赶忙应了,欢天喜地起身要送。
苏凔并李敬思齐齐离了座,跟着辞行。丫鬟拉开门,外头又飘了薄雪,合着夜风席卷过来,吹的众人面上一冷。
出了薛凌院门,各家的丫鬟下人都在外院等着,迎了各家公主小姐各走各的道要回。
别院客人还没散,逸白致歉两句,与诸人分道扬镳。江玉枫轮椅不便,他也不多于想见人,随弓匕一道儿走了偏门。薛凌与他随意得很,跟着人走至走廊口,喊了声“好走”,全然没有送客该有的样子。
倒是永乐公主是女眷,又是皇亲贵胄,于情于理,薛凌都得送送。而李敬思与宋沧是来赴宴,二人官位在身,也不比旁人藏头露尾,这便几人走了一路。
驸马府的马车已等候多时,四五六七个丫鬟冻的小脸通红。见着苏姈如二人出来,不亚于见着天上菩萨。
薛凌眼见得几个丫鬟皆向苏姈如行礼,其中一个还甚是恭敬。心中奇怪,转念间又明白过来。
上回黄旭尧之时,江府恐永乐公主办事不利,特意给驸马府塞了俩丫鬟去。怕是苏姈如如法炮制,将永乐公主身边人都换了不少。不然,今晚永乐公主这趟行程不至于如此放肆。
总也算一个好处,有苏姈如瞧着,想来永乐公主不至于疯的太厉害。只自己得惦记着哪日提醒一二,莫要事事都让苏姈如瞧了去。
将二人送上马车,薛凌回头,看苏凔二人还站在原处。笑笑上前几步尚未开口,苏凔先道:“姐姐可曾读得,后楚怀王是个什么结局。”
李敬思捂着氅子催促:“什么结局什么结局,你们说了一晚上,我就没听出个味儿来。这风又大,雪也下起来了,明天还有朝事。啊凔你有话在屋里不说,赶着来这大门口跟天爷过不去。”
又看着薛凌道:“薛姑娘,你快与他说了,咱赶紧都回吧。”
薛凌侧脸,看了眼拴马处,李敬思府上的车夫早已套好了马,苏凔是特意在等着自己。后楚怀王啊,无非就是死了呗。
“我观史书,说其被霸王暗害。”
“那姐姐,为何自唱怀王招将?”
“我若不唱,就没人伐秦了呀。”
“姐姐……”
薛凌打断道:“三皇五帝又如何,而今皆是一抔土。我唱不唱怀王,我不在意。关键要有人唱霸王和汉王,如此,秦才能亡。”
她伸手,接了三五粒雪沫子在掌心,点滴晶莹遇着温热血肉转瞬消融。李敬思拉扯着苏凔要走:“啊凔,先回吧。听戏明天也听得,你堵门口算个什么事啊。”
“薛姑娘”,苏凔被李敬思扯的脚下踉跄,费力之间称呼都换了。稳住身子要开口,总算记起二人身份不妥,看了圈四周,不少官宦家马车下人皆在近处等着,这才勉强作罢,另道:“我来日再与姐姐一会。”
李敬思就等这句,拖着苏凔与薛凌行了礼,大步往马车而去。薛凌待二人上了马车,才呵了呵手间凉气往里。
一整晚的荒唐停歇,她才有闲工夫去想了一遭江玉枫今晚为何而来。其信誓旦旦要治腿不必多提,大概这位江少爷,过不了多时便能行走自如了。
最要紧的是拓跋铣的那封信,本不解为何江玉枫会在人前丢了出来,现也一切明了。江府到底防着自己,干脆跑来给逸白提个醒。
逸白有样学样,恰好手头有霍云婉的信,一并甩了出来。两厢对比,一个有外援,一个有内应,打平了,谁也不吃亏。
到头来,战火烧到自己身上,苏姈如逼着问将来谁做皇帝,这话怎么接啊。可不就只能唱怀王招将,再不吉利,不也得唱么。
薛凌进门,听见外头车夫吆喝驱马,应是李敬思的马车启程。她看天,雪花还稀疏的很,天边圆月分为明朗。
她想,多年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夜晚。魏塱的府邸里,也这般坐着黄霍两家。推杯换盏看似叙交情,明枪暗箭实则问权利。热热闹闹吃了酒,欢欢喜喜归了家,而后顺顺利利谋了朝?
伤心最是庭前月,照尽古人,照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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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公卿骨
院里陆续有人往外出,大抵是酒气上头,薛凌靠边走着步履有些漂浮。丫鬟都识得她,赶着来扶了一把,随着慢吞吞往住处去。
行至花厅时,逢着逸白又送了一波客迎面而来。径直而去多有失礼,薛凌搭着眼皮躬了躬身,虽没问是哪家贵客,到底举止还算周到。
却闻人群里一男子试探道:“薛小姐?”
声音有些耳熟,薛凌抬眼瞧去,登时再无半点醉意。上下看了两眼,又躬了躬身喊:“原来是陶掌柜,果然山水有相逢”。却说一身旧蓝袍子站那的,不是陶弘之是谁?逸白的请帖居然发到了陶记去。
逸白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笑笑道:“竟不知道陶先生与我家小姐有旧,在下不周了。今儿夜色已晚,不知陶先生是……”
陶弘之笑道:“不急,我与你家小姐故交颇深,量来她要请我吃一盏茶再走”。说着看向薛凌道:“薛小姐说,是也不是?”
话都到了这份上,薛凌岂能说不是。逸白忙向旁人告罪几句,领着往门外去,丫鬟也遣散了,独留陶弘之和薛凌在此处。
月上梢头,男女黄昏后,少不得离去之人要窃窃私语两句。人声未散,陶弘之道:“原来薛小姐说的要在京中置业,是置这等雕栏画栋,无怪乎瞧不上陶记陋室一间。”
他抱拳:“当日是在下失礼了。”
薛凌跟着笑:“陶记虽小,却也风雨不漏,你自住的安生些。这雕梁虽好,难为你要站在此处淋雪,还是少来为妥。”
陶弘之上前两步,换了口吻,柔道:“自那日我再未见你,近来一切安好否。你怎会”,他往逸白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关切道:“你怎会和他在一处。”
薛凌不知陶弘之是否清楚逸白的底细,退了一步再次拉开距离,道:"这话怎是你问我,我和他在一处不是理所当然么,倒是你跟他在一处比较奇怪吧。
有什么屁话赶紧说了,我累的紧,陶掌柜喝惯了余甘那等雅物,想必也瞧不上我这的苦水,赶紧哪来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