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在身上开了门,门外几个婢女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觉这三小姐突然就换了个人。
里衣单薄,衬出少女窈窕身段,刚刚沐浴过的肌肤泛着盈润水光,外头一件大氅裹身,几缕未挽起来的青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与那会吃饭那个三小姐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薛凌眼里寒气逼人,瞧着这几人道:“我说,替我拿些衣服来,你们聋了不成”。她一开始是装个样子,那晚和齐世言说了些私房话,大家各有计较。这会,确实真的动了怒。
她是个好相与的,当初平城里的人还说她没什么少爷架子。现在看着这几个也想摆摆威风,伺候不伺候的无所谓,这一群人,分明有心作践。
“外头风大,奴婢们没听见,刚在屋里伺候着您又不让,奴婢这就替你去拿”。
都是找刺,薛凌先前说话嗓门大,却一看就是猖狂劲儿,稍微有点眼力见的就知道没啥威胁性。这会说话,语气小了,也没什么表情,反而让人胆寒。
可惜几个婢女谁也没看出来,竟然直接越过薛凌往里头走,打算去翻薛凌带来的衣服。一边走一边私话:“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还当我们不知道呢,没准明儿就让魏爷丢出去了,倒在这当主子了。”
薛凌瞧了瞧手,觉得自己不好打了几个姑娘,便跟着回到屋里,搬了把椅子坐浴桶边看几个人在那挑挑拣拣。
除了身上这件貂裘,她的日常服饰,还真没什么名贵东西。几个婢女本来还以为有油水可捞,翻半天都是些寻常货色。随便拿了两件,递给薛凌道:“小姐可是要奴婢帮忙更衣?”
浴桶里水已经凉透了,水瓢还漂的好看。薛凌偏了偏身子,盛起一瓢水来泼了面前俩婢女一脸。笑道:“再让我听见一句闲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记得快些把这收拾了”
她不怕这几人去告诉谁,起争执是正常的,不起才不正常,没准这就是那人派来试探自己的。让不得,你让一步,狗就想进十仗。
走到里屋解了大氅,仰面倒躺床上。这一天,总算是安静了。不知齐清猗肚子里的事能瞒多久。明枪还好,暗箭难防。自己又不通医理,来时没想那么多,这会愁的不知从哪理起。
翻了几个念头,薛凌又爬了起来,得去让齐清猗把绿栀弄进来。
这院子里既没个守门的,也没个传声的,薛凌直接就进了齐清猗的屋,没想到齐清猗正午睡。初孕本就容易犯困,她又折腾一上午,自然乏的很。
薛凌进来之时,就撞上魏熠在床边一手掖着齐清猗被角,一手捧着本书。听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神色一怔。
薛凌只换了衣衫,并未梳妆,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在脑后。心烦未退,脸上自然冷峻多些。
她五官并不像薛弋寒,若是女子打扮,就越发不像了。唯有男子装扮且冷峻时候那个表情,和薛弋寒十分相像,此时便是如此。
可惜薛凌并未意识到自己哪儿不对,见魏熠神色有异,还以为自己言行终于出格的这位前太子也忍不住了。瞧见齐清猗在睡,便做了个告退的手势转身离开。
齐清猗睡醒得知薛凌来过,忙不迭的来问薛凌。听说要个婢女,思量不是什么难事,便打发了嫲嫲回齐府去要。
薛凌自然有自己的计较,这个府里没一个可用的人,她也不敢贸然找一个外头的,最好是把绿栀叫过来。自己倒不是需要人伺候,主要是要个人往苏府走动。
若苏夫人知道了齐清猗肚子里有坨肉,应该会有大夫上门。这么金贵的生意,她不信苏夫人不做。
魏忠的信也递到了魏塱手上。“齐家义女,粗鄙不堪,略会拳脚。”匆匆扫了一眼,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越不可疑的东西就越可疑,好在,这齐世言,就一蚂蚱,明日罢朝问问就是了。
同在京里,能有多远?夜幕初落,绿栀也到了王府。薛凌连样子都懒得装了,唤了魏忠来道:“以后本小姐的衣食起居都有绿栀处理,王府连个人都调教不好,真是养了群废物。”
这话是连陈王都骂上了,魏忠看向陈王妃。呵,这王妃也变了个人,一点都不扭捏了。听着自家义妹这么说,一点反应都没。这可真的是,新鲜。
绿栀欢欢喜喜的帮薛凌收拾着东西,她不过来其实也活的开心。夫人没有让她去别的院里忙活,就搭理着三小姐的院儿,都快是半个主子了。可是无趣的很,而且三小姐刚走还没一天呢,五小姐就来三四回,回回都叫她为难。还不如过来跟着自家小姐妥当。
“啊呀,小姐的钗子怎么少了好些呢,可是路上遗漏了。”
绿栀心疼的紧,那都是些好东西呢。薛凌听她惊呼才记起,自己今天那一把丢了好些,不知道园子里谁拾去了。她道:“杂七杂八的明儿再说,早些睡吧,明天一早替我递封信去苏府。”
一室夜沉,齐清猗早就睡了。魏熠终于从箱底翻出一卷画轴来,吹了吹尘土,徐徐展开,那是一副春猎图,一堆人围着先帝擎苍牵黄,独薛弋寒站着草丛里,举着两只野鸡。分明是刚拾了猎物,脸上却无多少喜色,一脸冷峻。
眉宇之间和……。和……那位齐三小姐如出一辙。
------------
第94章阑干
金銮殿上依旧无大事。风调雨顺,万邦来朝,你说一句祥瑞,我道一句英明,谈谈农耕,寥寥税赋。
太监正要喊无事退朝,魏塱耳语了几句,礼部侍郎齐世言便被请到勤政殿。春闱事关国本,天子事无巨细,殚心竭虑。俩人你来我往谈罢,只等举子上考场了。
魏塱实感欣慰:“朝有爱卿,是朕之幸事,国之幸事。”
齐世言赶紧谢恩:“此乃臣子本分,陛下过誉了,惟愿今年赶考的学生中,再出栋梁,护我国祚。”
“既有卿在,必能优中选优。听闻爱卿义女去了陈王府上,可是有什么说法?”
“这………”齐世言赶紧跪在地上道:“臣,臣不知如何竟惊动陛下,实在汗颜。”
“爱卿请起,坐着说话,陈王身子不好,朕自然格外关注些,今日你来,就随口问一句,倒没什么其他意思,若有什么难言之隐,爱卿回去吧。春闱之事,还要多多操劳。”
魏塱摸着桌子上玉笔杆,这常年古井无波的齐世言,居然一瞬间慌了神?
这中间该不会真的有什么过节,莫非有人不想要脑袋了,还敢去打废太子的主意不成。
“是臣,是臣二十年前的一桩孽缘,说来还请圣上莫怪”。齐世言长话短说将当年之事过了一遍,又说道这女儿找上门来,以他名声要挟,非要进府。带坏了妹妹,气病了主母。他一个男人家,实在没有办法,有心打将出去,又顾念着这一个礼字。
正逢大女儿回娘家探亲,长姐如母,以陈王府富贵相邀,接了去,说是好生教导些日子,免得家宅不宁。
“臣,臣也念着清猗能教导一二,日后也好找个人嫁了,不枉喊自己一声爹。还请陛下…。请陛下”。他说的老脸通红,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原是这样,爱卿多虑了,便是要入家入谱,本朝也是有过先例的。”
“臣既身为礼部侍郎,怎么做出这等………这等下作之事,原是打算春闱一过,臣便自请卸去乌纱,今日既陛下问起,臣不敢有瞒,亦无脸担此重任,还请陛下成全。”
魏塱还是皇子时,虽与大臣相交不多,但几个亮眼的都认识。这齐世言,当然也熟。甚至于,过于熟了,毕竟是前太子的岳丈,他刚登基时想法还不小。
这个老匹夫确实是这般中庸正统,克己守礼,没想到到了了晚节不保。若不是坐这,他能笑出声来。这样子的话,事情说的过去,且这陈王府真的是完了,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戏还要继续演,魏塱道:“爱卿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先帝老臣,莫说朝事无一纰漏,就是有,朕也得法外开恩。请辞一事莫要再提,退下吧,朕亲自与长兄谈谈,断不会让王府亏待了齐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