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江尽棠收回视线,眼睫颤了颤,转身继续往前。
崔家很重祭祀,是以祠堂修建的尤其庄严肃穆,哪怕这么多年没有人打理,看着仍旧让人心生畏惧。
简远嘉点燃了油灯,幽暗的祠堂里亮堂起来,照亮了里面密密麻麻摆着的牌位。
放在最前面的牌位,赫然是崔老家主,也是江尽棠的外祖父。
当年江尽棠曾秘密差人下江南为崔家人收尸,并将牌位供奉在祠堂之中。
江尽棠跪在冰冷的地上,缓缓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喑哑:“……棠不孝,将过十年,才来叩拜列祖列宗。”
“江家被诛,崔氏遭戮,棠一人偷生,苟且十载,族亲血泪未拭,手足深仇未报,千余冤魂仍旧夜夜入梦,与棠诉生死之苦,棠却毫无作为。”
一贯腰背挺直的人此刻伏在地上却像是一个孩子,声音哽咽:“棠本无颜进崔家府门,然,列祖列宗在上,父亲以丹书铁券护我性命,赴死前嘱咐,害我一族性命者,宣氏,世家也,非黎庶万民,不可怀恨,不可逞恶,不可为奸……”
“棠未遵父命,来日下阴曹地府,负荆请罪。”
“棠自知时日无多,厚颜来此,不求列祖列宗恕罪,只为了宽母亲之心,让她知晓,江南之风光美景,棠代父兄阿姐,一一看过了。”
他说罢,又是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江尽棠才抬起头,眼眶已经通红一片,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好似今生他所有的眼泪,都已经在接到圣旨监斩江家的那一个雨夜,流干净了。
简远嘉皱着眉要去扶他,江尽棠忽然捂住心口,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那些血溅在地上,像极了一朵开的妖异的花。
山月大惊,赶紧半跪在江尽棠身边,扶住他,取出药来:“主子……”
江尽棠摆了摆手,没有吃药。
他抬起苍白的手指擦去唇角血迹,笑了一下,却似乎快意:“痛会提醒我,我还活着。”
他喃喃的道:“当年外祖父就是跪在这里,白衣脱帽,为他的囡囡请罪,女儿之过错,他为之一力承担,两朝帝师,配享太庙,以命相搏,却仍旧没能保得住崔家。”
山月的眼眶也红了:“主子……”
“总是有人要问我……恨不恨。”江尽棠声音很轻:“……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他苍白的手指间全是鲜血,白衣上也沾了血迹,浑身都透着破碎之感,恍惚间只让人觉得,似乎下一瞬,就会永远的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