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将染上铅灰,陈枋跃就到了明辉堂,扫视一圈没发现沈嬛,问伺候的丫鬟:“太太呢?”
丫鬟回:“太太用完膳说有点乏,先歇息了。”
陈枋跃抬手让她出去,一个人走进内室,刚绕过屏风,鼻端便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
再看去,只见案几上左右两边一只细颈美人瓷瓶,瓶里插着开得热烈的秋海棠,中间放着一莲型香炉,燃着的香回字盘旋。
再往里就是沈嬛的榻,榻前五六步悬挂的是碧玺珠帐,榻上铺着浅紫铺盖,放着墨黑挂穗迎枕。
陈枋跃手指剥开珠帐,不惊起一丝声音走到榻前,双手背在身后,垂着眼睛看榻上的人。
沈嬛朝里侧躺着,一只手压在脸下,一只手放在被子上,睡得很熟。
这么多年,陈枋跃还是被这份美丽迷住眼睛,沈嬛多美啊,眉、眼、唇、鼻,脖颈、耳朵……没有一处不美。
陈枋跃慢慢弯腰低头,靠近沈嬛熟睡的脸,却不想沈嬛突然醒来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默默往后退了退身体。
陈枋跃就像没看出他的疏远,顺手将他有些歪的枕头挪正:“听说妙仪的事还没定下来?”
“是,老爷有什么章程吗?”
“照以前,后宅你做主我放心。”
沈嬛睡觉不喜欢挽髻,每次都让丫鬟用根发带绑了了事,许是今日睡时做梦动了动,发带散了大半,头发散到胸前背上。
他头发长到臀下,乌幽幽的犹如缎子,更衬得脸小且白。
陈枋跃又道:“从明日起,罗姨娘每日辰时到明辉堂给你念两册经书,你屋里的经书何时念完,何时止。”
窗外的天彻底暗下来,屋子里亮的两盏灯昏暗得只能看清榻的这一方天地。
沈嬛躺在榻上,手被紧紧拽着,望着不断摇晃的屋顶,不敢冒出想要暖和一点的念头,越想越冷,越想越冷……
第二天一大早,陈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陈枋跃对陈妙仪进宫的处置,虽然这么多年大家伙儿都知道老太爷对老太太十分体贴,却也没想到即将成为贵人的陈七小姐会败得这么惨烈。
不仅没拿着好,亲姨娘还被送到老太太那儿聆听教训。
大太太贾氏拈着颗瓜子细细地剥,跟坐在对面的陈大老爷道:“得亏老太太没有亲生的儿子女儿,真有了整个陈家咱爹都要嚼碎了给老太太生的咽下去。”
陈大老爷半靠在软枕上,斜斜地看了眼只比自己小两岁,却比自己还老态的贾氏,心头那点儿藏了多年的念头又在躁动,嘬了嘬两口牙花子。
连他爹那样整日只会与政务,圣贤书打交道的老学究都被沈嬛吃得死死的,他……
陈大老爷眯着眼睛装睡,脑袋里却想着沈嬛。
沈嬛哪。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