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一夜,纪弘易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爬下床,踉踉跄跄地走进卫生间,将头探到冰凉的水流之下。
凉水打湿了鬓角和发际线处的头发,顺着他的眼角流进眼眶,他却仍然大睁着双眼,不敢闭上。
现在他已经不像第一次做梦时一样完全无法分辨眼前事物的真实性,有几次他甚至能够比以往更加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仔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电梯口上方的红色电子数字快速地闪烁着,纪敬双手抱臂,一只小腿上绑着白色的夹板。可是梦境之中的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控制着他的神智,一个操控着他的肉体。
他记得接下来每一步的走向,他知道纪敬即将说出什么话。他的理智大喊着“停下”,可是他的拳头却在纪敬扑向他的瞬间控制不住地砸向对方的下巴。
纪敬的动作产生了明显的迟缓,纪弘易立即屈起膝盖,将他从自己身上掀翻,紧接着翻身坐在他腰上,抢先掐住了他的脖颈。
黄色的信号灯无声地尖叫着,几乎要刺伤纪弘易的双眼,他哀求自己停手,可是纪敬的脸色却愈发青紫了。
在这一场无穷无尽的折磨之中,纪弘易做过无数种尝试,他试过和自己奋力厮杀,以至于全身的肌肉都在因为用力而颤抖;他也曾强迫自己醒来,然而无论他做出何种努力,结局总是一成不变。
今天,他只觉得精疲力竭。他似乎永远都无法打赢这场争斗,造梦的神决心要惩罚他,他无能为力。
他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不去看纪敬的脸色。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梦境,他在内心祈祷这一刻快点结束,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奄奄一息的:
“哥哥。”
纪弘易心里一跳,迅速睁开双眼,梦本该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纪敬歪向一侧的脑袋。
他终于在这一刻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手忙脚乱地将纪敬的上半身从地板上扶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纪敬!”他不断地呼唤着:“纪敬!……”
他一手搂住纪敬软成泥的肩膀,另一手捧着他脸轻轻拍了拍。
“醒一醒,纪敬……”
纪弘易跪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纪敬已经瞳孔涣散,无法再对他的声音做出任何回应。他不死心,又将纪敬放回地板上躺平,两只手重叠后压在他的胸口上。他试图重现急救课上学过的心肺复苏,可是这样压了两下后,他却感到手掌心一阵湿热。
他迷茫地抬起双手,纪敬的胸口上不知道何时渗出了血点。猩红的血点浸透了衣服的纤维,一点点地向周围扩散而去。纪弘易不知道出血口在哪儿,他急急忙忙地扯开纪敬的领口,赫然看见一块拳头大小的乌青。
紫色的斑块深浅不一,棕红色的血点零零星星地点在皮下,仿佛从血肉之中绽开了一朵狰狞的花。
流水将纪弘易的脸颊冲刷得冰冰凉凉,他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然后关上卫生间里的灯,走到了纪敬的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