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对峙的人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样子,对方整个人缩在黑袍里,但从依稀传出的声音可以判断,那就是就是之前来劝父亲出海的叔叔。
但不过数月,对方的身形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包在黑袍里,背弯得比宫里六七十岁的长老还厉害。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腐烂的臭味,掩盖住了芬芳的青草香。
房中。
对巫澜的到来,郁北林心里早有准备。
但对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有些超乎了他的想象——
黑袍里的男人早看不出原先半分样子,他成了一具挂着点烂肉的骨架子,骨多肉少,清俊秀气的面容腐烂成一片模糊的烂泥,里头坑坑洼洼,一眼几乎能从这头看到那头。
厉鬼在人间。
但这个厉鬼,是郁北林跟其他六人创造出来的。
所以郁北林只是惊诧,但并不害怕,他的镇静取悦了对方,巫澜瓮声瓮气地笑了声,那两只眼珠却亮极,像是两把已经磨好的尖刃,寒星点点,又冷又亮。
“不错,我以为你会先把你儿子藏起来,怎么,就不怕我杀了他么。”
郁北林当然考虑过,但从前六家的情况来看,他觉得没必要了。
巫澜那张人已不似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郁兄,你可知道,我为何最后一个来找你?”
“……”
“当时在筏子里,你其实发现了我醒了过来,但你没出声,你放过了我……你这个人,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心软,呐,你现在后悔么?后悔没有阻止段飞霜么?”
如果换个人,肯定会诚恳的坦诚自己的悔不当初,拼命乞求原谅,可郁北林不会说,后悔么?这个问题他根本不用回答,他相信巫澜也明白。
当然不后悔。
虽然很过分,但没有巫澜,他们撑不到第十五日的商船经过,只要能带回药,看看健康的儿子,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良心也可以。
什么都可以。
房外,郁衍奇怪地咦了声。
黑袍人不知做了什么,父亲后退了几步倒坐在了椅子上,接着黑袍人自己垮了下去,过了一会,他看到父亲再度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移魂禁术,需要强大的精神意志,第一次移魂,巫澜成功了。
他眼皮微垂,感受着着这具新鲜的身体,在当了那么久的半人半鬼后,再次像正常人呼吸,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阿爹!”
他冷冷抬眸,庭院里,小孩沿着树干嗖的滑下,朝他跑了过来。
小孩无疑是可爱的,天真懵懂,朝气蓬勃,特别是沐浴在温暖春光时的样子,可以让人联想到一切美好的词汇。
但在即将碰触到父亲手掌的那一刻,小孩整个身体突然被打飞了出去,直接砸向树上,这个力道一般成人都会非伤及残,何况才六七岁的孩子,只见小孩单薄的手脚反折了过来,滚到地面时,能清晰听见骨架里散架折断的响声。
仿佛不敢置信,小孩那双明润的眼睛瞪着父亲的方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