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凌的饮食这学期已经稍微自由了一点,但也仅限胡媚媚筛选过的餐厅,不知名店主开的路边店肯定不行。所以他折中提出:我不吃牛蛙,我要吃顿好的。
行。林竞看了一遍他的答案,九十分非常有戏,吃两顿好的也没问题,哪家?
季星凌发了条微信给亲妈,说晚上要出去吃饭,不要太贵的。
胡媚媚很快回复,那就去周阿姨新开的店,好像是个西餐,她那么小气,一定不会舍得在食材里加灵果。
季星凌问:西餐吃吗?离学校挺近的,就在远洋中心。
你定就好。林竞晃晃手机,但不要和我抢买单,说好我请你。
我绝对不抢!季星凌单手揽过他的肩膀,有人包养美滋滋。
胡媚媚只发过来了一个地址和店名,叫什么cooking,在远洋中心顶楼。门脸很小,两人根据门牌号找了半天才找到,接待小姐已经被打过了招呼,一听就热情地说位置已经预留好了,还分给两人一人一个围裙。
季星凌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瞄了眼林竞。
林竞也正在纳闷,为什么会有还没入座就先发围裙的西餐厅,但他看季星凌好像挺淡定的,就又觉得难道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就没多问。
两人就这么被领进了一个大教室。
对的,教室。
Cooking教室。
这他妈是一个厨艺培训班。
或者也不能说是班,就是家庭主妇或者小白领周末闲得没事干,所以来学两道菜,权当消遣的地方,和前几年流行的插花班啊,陶艺班啊,差不多一个性质,生意还不错。
但两个还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出现在这里,就很猎奇很令人诧异了。
就在季星凌打算拉着小林老师当场闪人,离开这迷之乌龙时,周阿姨出现了,她和胡媚媚差不多是同一款,都是又媚又美又一脸不好惹,热情地说:小星刚考完试,就和同学来给妈妈做蛋糕呀。
两人这才注意到,讲台上PPT的主题是什么即将到来的三八妇女节,为妈妈亲手做一块蛋糕之类,粉叽叽的,挺温馨温情。
走是不能走了,季星凌都能脑补出自己在亲妈的朋友面前给亲妈丢人公然拒绝为她做蛋糕会招来什么样的惨烈后果。
于是小声问林竞:你饿吗?不然我们先弄完这个。
我不饿。林竞声音比他更小,苦逼地说,但是我不会。
不会就硬着头皮上呗,反正有老师。季星凌还记得他在于一舟生日时的自残经历,洗手的时候就叮嘱:你不准碰刀,也不准碰烫的东西,记住了没?
声音小一点!
林竞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完全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原本想指望一下季星凌的,但眼看老师在讲台上说把蛋白和蛋黄小心分离,大少爷还在下面握着两个鸡蛋吊儿郎当盘,跟首都大爷盘核桃似的,誓要把蛋清蛋黄给捣乱均匀了,内心也比较绝望:算了,你还是在旁边站着吧。
蛋糕是戚风,听老师讲是基础中的基础,学霸觉得靠自己的智商,怎么也能鼓捣出一个。季星凌刚开始还试图帮忙,结果上手就把油倒进了好不容易才打发的蛋白液,小林老师当场气成河豚。
大少爷讪讪退到一边,消停了。
他等得无聊,于是先给胡媚媚发了条微信,质疑了一下亲妈,问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们来这里当苦力做蛋糕的,还拍了张林竞打蛋白的照片过去。胡媚媚正在美容院里,看到后连面膜都笑皱了,一边道歉一边重新选了家店,结果换来儿子一句,嗤,等着,我们一定给你做个最大最豪华的!
胡媚媚正咯咯笑呢,看到这句话后又眼眶一热,半天没想好怎么回复。
大少爷浑然不觉自己戳中了慈母心,还在无所事事到处晃,晃累了就回到林竞身边蹲着,嘴里不停抱怨,为什么这里没有椅子,难道厨师就不需要坐一下?
林竞基本无视这大号复读机,把蛋糕送进烤箱后,就又开始学挤奶油花。往后退时,脚下踩了个软绵绵的玩意也没在意,以为是纸团或者抹布之类。
季星凌毫无防备,猛然一下疼得脸色惨白,我操!
他震惊地目光下移,看着小林老师AJ下踩着的东西,整麟懵逼。
我他妈,我的尾巴!
疼顾不上了,骨折没骨折也顾不上了,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更顾不上了。季星凌抬头看了眼教室中间明亮的白炽灯,右手使劲一攥。
空气中,那些蓝紫色的细小电光骤然膨胀。
灯罩发出砰的闷响,整层楼的灯都变成漆黑。
啊!教室里一片惊呼,老师赶紧安抚,说可能是空气开关跳闸,让大家先站在原地不要动。季星凌趁机收回尾巴站起来,用手机打光把小林老师拽到身边:没事。
林竞手里还端着一盆打发奶油,料理台上太乱,所以刚刚停电时也没放回去,怕撞翻东西。现在他扭头看了一眼季星凌,手却一松,一整盆奶油都当啷扣到了地上。
你慢一点。季星凌吓一跳,到处扭头找抹布。林竞已经拿过桌上一盒纸抽,蹲在地上狂擦,钢盆被捡起来后,就只剩下黏糊糊的打发液体,并没有抹布,那自己刚刚踩到的还有,他猛然拉住季星凌的衣袖:蹲下!
怎么了?我正要去前面拿纸,看你弄的满鞋都是,等会去楼下重新买一双。
我的鞋没事,擦擦就好了。狭小的空间里,林竞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明明已经很紧张了,却还要尽量让自己语调听起来正常,季星凌,那个,你眼睛好像有点红。
这时电工已经修好了电路,教室里骤然亮起。
季星凌猛然闭上眼。
眼前是漆黑的,透出一片暗血,他慌乱地想,除了眼睛红,然后呢?
教室里有许多人,季星凌不知道自己兽化到了什么程度,注意力也始终集中不起来,所有的嘈杂和脚步声都被无限放大,指尖也有些发颤。
林竞掌心迅速遮过来,挡在了少年的眼前:别怕。
他声音很轻,然后下一刻,整个人都凑近,把季星凌抱进了怀里,就一点点,你先别紧张,你睁开给我看一下,然后我们回家。
季星凌僵着没吭声。
不然我带你去洗手间,我不看,好不好?
季星凌喉结滚动,然后咬牙睁开了眼睛,依然低着头。
林竞很小心地凑过来,透过额前凌乱的碎发和他对视,然后明显松了口气:没事了。
怕对方不相信,他还调出了手机相机:喏。
季星凌犹豫着看了一眼,没事,真的没事。
除了有些神情慌乱,并没有什么异常。
教室里一片狼藉,蛋糕是没法再做了,老师还在给大家道歉,说一些补偿的事。林竞和季星凌拎起书包,偷偷从后门溜了。
初春的风寒凉,迎面一吹才发觉,两人都是满身的汗。
出租车师傅很沉默。
少年们也沉默。
季星凌的沉默情有可原,林竞的沉默更情有可原他先是被对方血红的双瞳惊了一瞬,当初那些异想天开的疯狂猜测再度爆涌心头,还没来得及捋顺,就又想起来一定不能让别人看见,于是本能地帮对方捂住眼睛,拼命安慰他,尽管自己也快吓懵了。
直到现在也是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