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温城的地界,衣濯白便下车与温荀道了别。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他不自觉地摸出那只木匣子,回忆起了衣濯白方才说的那几句话。
温荀坐回马车内,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对车外的寒食道:先不回温家,去一趟潇湘竹海。
寒食不加多问,只负责听从他的吩咐,掉转马车换了个方向。
温荀靠在车厢小憩了一会儿,思绪越飘越远。
窗外的温风时不时地拂来,风中夹杂着竹叶与阳光混合的气味。
他来过流香小筑好几次了,明明第一次是别镜花带他来的,可记忆中却总有一个模糊的白影。
那人牵着他的手,像是生怕他会都丢似的,牵手的时候特别有力。
直到寒食出声提醒时,温荀才缓缓睁开眼,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他下了马车,径直走向流香小筑。上次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得及打理。进去一看,各种摆设一如最初,没有丝毫的变动。
温荀的目光扫过竹亭下簇簇虞美人,只觉得那颜色分外刺眼,一不小心便看入了神。
寒食道:上次之后,掌门特地派人来打扫过。
温荀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并对他道:剑使在此处等我就好,我去楼上拿样东西,很快便下来。
寒食说了句是,随口添了两字,不急。
比起之前,他的话明显多了不少。
温荀独自上了小竹楼的房间,他还记得他在枕头下发现的那几张残页,心想肯定还有他忽略的东西。
外头阳光充沛,明亮的光线穿屋而过,投下道道竹影。
看来是师仙游下过叮嘱,是以屋内的摆设并未变动。
温荀坐在桌前,伸手抚过琴案的灰尘。他扫视了一圈,视线定在墙上的那幅题字。
他记起先前的推测,想法愈加大胆起来,越发认为这个世界定然还存在一个与他同样的穿书者。
看了一会儿,温荀走过去把那幅题字取下来。他一直都没个注意,今日才发现这上面竟然没有署名。
既出现在原主的房间,又不曾留有署名,难不成这幅题字是原主所写?可这上头的诗句分明是现世的产物
怕回去的时候天都暗了,于是温荀没在流香小筑待得太久。离开前他带走了那幅题字,卷起来用绸制布囊装好。
为了筹办喜事,温家在三天内重新装饰了一番,撤下挽联换成喜联,并把温阮的棺材挪到了温家祠堂。
因此,刚到温家门外,温荀便听到了温夫人在阴阳怪气地说话。
上回灯宵的剑刺得不深,让温夫人捡回了一条命。她本就看不惯温荀,这次温阮的死又与他有关,更加让她感到不快。
公子。温伯依然和往常一样,立在温家大门外等他。
尽管和温夫人生有嫌隙,但温荀并不是个无礼之人,出于礼数还是问候了一句温夫人。接着又去看了眼温琼,最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整座温宅一夜之间变了样,四处装扮得张灯结彩,格外喜庆。
明日,便是温荀的大喜之日。
房门虚掩着,桌上点着灯烛。
温荀在灯下展开那幅题字,随意看了眼,放在旁边。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温伯在门外问道:公子休息了吗?
没有。温荀道:温伯进来吧。
是。温伯走进来,把备好的喜服放在桌上,这是玄玑掌门送来的,说是公子的喜服。
嗯,我知道了,放在这儿吧。见温伯没有要走的意思,温荀问道:温伯是不是觉得,我成亲太突然了?
温伯支吾着没有回答,良久才道:公子既愿出嫁,想来是公子心悦之人。只要公子过得开心,老奴便会诚心地祝愿公子。
说感情,温荀对师仙游是有感情的。他敛了敛神色,蓦然问道:在温伯眼中,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温伯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依言回道:醑家主为人慷慨仗义,勤勉好学,时而幽默诙谐,时而沉默少言。在当时,是玄玑门很受欢迎的人物。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在闪闪发光,脸上呈现出并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神采。
温荀在脑中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形象,又接着问道:那我的娘亲呢?
这下温伯却是沉默了很久,努力回忆着说道:老奴并未见过公子的娘亲,只听醑家主偶尔提起,说是个温和可亲之人。
温荀道:连父亲都这么说,一定错不了。
温伯垂着头,附和道:是。
温荀道:夜已深了,明早还得早起,温伯回房去休息吧。
温伯留下喜服和热水,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还记得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前,也是在这个房间里。那时的他甚至很难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转眼之间,他就要成亲了。
温荀总觉这一切好似一场梦,他的手抚过喜服的褶子,让自己更心安了些。
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穿上喜服会是什么样呢?
想象着师仙游身穿红衣的模样,温荀不知不觉弯起唇角。
待他站起来时,外面的夜色真正的深了。
窗户大开着,风肆意地灌进来。许是温伯走得急,忘了帮他关窗。
温荀走过去关上窗户,一条黑影自夜色中一闪而过,看方向是往温家祠堂去了。
他慢慢掩上窗,思虑之后吹灭灯烛,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走廊上的灯笼晕染着红光,将温荀雪白的皮肤衬得红润非常。
从肚子开始显怀之后,顾及到腹中的胎儿,温荀的行动变得慢了许多。
祠堂里点着长明灯,四周寂静得很,连鸟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温荀穿过拱门,一迈进祠堂就看见了那口棺材。
灵桌上放着供果,风早便停了,长明灯的火苗却在左右摇晃。于是温荀知道了,那条黑影一定悄悄地躲在这里面。
他走过去点了三炷香,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行跪拜之礼。
等到长明灯的火苗停止跳跃,温荀才冲着灵牌后的帷幕说道:出来吧,阿阮。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像是什么人也没有。
过了会儿,终于冒出个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70章
话音落,两人顿时目光相接。
温阮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帷幕后面,露出半边身体。他的眼里带着戒备,比起以前更多了一些难解的情绪。
温荀对他的出现仿佛在意料之内,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因为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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