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双目无神, 背脊佝偻,仿佛一瞬之间老去数岁。
青年瘫跪在地,垂眉耸肩,如穷途末路的王垂下头颅,乌黑长发从耳畔滑落,玄色锦衣曳地,暗金纹沾染上尘土与血迹, 傲气敛尽。
沙哑的嗓音从他喉间挤出,每一个字都咬得极紧,如在沙砾中打磨过:你你竟然能解红尘之毒
我还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呢。
谢子游嗤之以鼻, 转身对谢珩展颜一笑:我打算脱离宗门, 另寻山头而且我不爽这些简陋的草屋很久了,难得能甩开了玩,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我建高楼给你看, 怎么样?
谢珩望向爱人的眼眸中满是柔情, 闻言温和一笑, 果断道:好。
谢子游掰着手指:那我需要很多材料, 还有很多人,或者妖这家伙虽然讨厌,但好歹有点志气,力气应该也不小,我想把他带走,做搬砖工,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不过游游什么是搬砖工?
是一种值得尊重的职业,负责为更美好的未来增砖添瓦哦。
轻松的笑声入耳,胡珂站在一旁,愣愣地望着面前牵手并肩的二人。
阳光如碎金,洒在二人肩头,淡淡光泽洒入胡珂瞳孔中,令少年眼底微热。
心底有一点点酸涩,但更多的是欣慰他最重要的亲人之一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即便迟钝如胡珂,也能看到谢珩眸中明晃晃的缱绻,笑容那么温柔,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模样。
谢子游亦然。
之前见面时,谢长老给胡珂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么漂亮的一个少年,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却冷酷无情,面若寒霜,他静立山巅,便如一座散发无尽冷气的冰雕,瞄一眼便觉得浑身森凉,不敢靠近。
初次见面的惊艳在对方淡漠的神色下渐渐褪去,又随着妖园内的一幕幕惨状而彻底消匿。但如今,再度见到谢子游,胡珂一时竟不敢相认。
少年眼尾噙一抹桃色,琥珀般的瞳孔中淌过淡金色的光,白皙如玉的面颊染一丝薄红,乌发如瀑,五官精致无瑕。
唇角勾起的笑意给他染一丝人气,如静立的冰雕重新拥有生命。
他被心爱之人牵着手,从山巅走下,所过之处天地回春,眸色虽嗔,嘴角的浅笑却真实,一双剪水眸映出身侧之人的光影,亦将整个世界印入心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胡珂万万不敢信,爱情竟真能使一个人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他甚至愿意为了珩弟封闭妖园,遣散众妖!
少年晕乎乎地想,这大概才算真爱?
瘫软在地的崔海很快被拖走了。
被拖走时,青年没有多加反抗,只茫然地睁着眼睛,视线余光从胡珂身上扫过,又迅速转开,避而不见。
胡珂本来探出一半的手僵在空中,沉默许久,缓缓地收了回去。
少年有点心酸。
他从深山来,除了身边几位兄弟姐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外人便是崔海。
青年曾在他心中树起一个高大的形象,背影潇洒,不染纤尘,身份修为都高出自己数倍,却心底温柔,愿意对自己施以关怀
可如今看来,温柔是假,关怀也是假。
唯有欺骗与利用是真。
冷风呼啸,胡珂垂下头,手指下意识抓紧身侧铁栏,玄铁森然的凉意渗入掌心,冰冷刺骨。
如针扎一般,迅速戳破少年心底一片泡沫似的小心思,曾经的旖旎心绪,如今看来,却有些傻得可笑。
胡大哥?
耳侧传来一声轻唤,胡珂猛然抬头,对上谢珩关切的眼神。
谢珩站在他身前,上身微微前倾,苦笑道:我该早点接你出园的,只是有一点事,耽搁了点时间。
说着,他有点心虚,抬手摸了下鼻头。
胡珂却摇摇头:没事,不晚。
若非在这妖园中待了两日,他无法遇见那名犬妖,也无法看穿崔海的真面目。
谢珩又说:游游已经派人去接晓希了,晓薇应该没有受伤,但还是等许鹤师兄看过之后再说你不要担心,
胡珂点点头。
可少年左思右想,心头总有些不甘,忍不住脱口问道:珩弟,你跟那谢子游是认真的吗?
谢珩微微一愣,果断道:当然是认真的。
他不嫌弃你是妖?
妖怎么了?
啊,其实也没事,只是有人跟我说,你是受那谢子游胁迫,才不得不屈从
胡珂刚说到一半,忽然被谢珩一把捂住嘴。
他唔唔几声,茫然抬头,却见谢珩哭笑不得,压低嗓音道:嘘,小点声,别被游游听见。再说你这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消息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我跟游游那是两情相悦,而且情比金坚、矢志不渝,何来胁迫屈从一说?
胡珂心头微颤。
他垂下头,轻轻地应了声:哦。
果然,崔海最后的消息也是假的。
从头至尾,他究竟对自己说了几句真话?
胡珂神色黯然,谢珩在一旁察言观色,亦察觉几丝不对。
他有些疑惑,试探着拍了拍少年肩膀,小心翼翼道:胡大哥,这边环境不好,你跟我去别处休息一下?听说这六峰风光不错,山巅的桃花尤其烂漫,咱们不妨去转转。
胡珂沉默片刻,却摇摇头。
不了,少年强笑道,你跟那谢弟夫一起去吧,我不打搅你们。
谢珩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谢子游的方向瞥了瞥,旋即转过身,背对着谢子游,有些刻意地咳嗽两声,压低嗓音:那个,胡大哥啊,你为什么觉得是弟夫呢?
胡珂一愣:啊?不是弟夫,难道是弟媳?
少年眸中乍亮。
他的珩弟竟有这般本事,以半妖之躯,让堂堂天罡宗六长老雌伏身下?!
这句话的声音稍大,其中震惊之意尤为明显,不远处的谢子游耳尖微微抖动,敏锐地抓住其中几个字眼,狐疑地转过头来。
谢珩忙揽过胡可肩头,按着讶然的少年背过身去,慌乱改口道:不不不,不是弟媳,不是弟媳
那还是弟夫了?
胡珂有点失望,眸中光芒亦淡。
谢珩头疼地思索几秒,总觉得芒刺在背,似乎有视线正紧紧盯在他身上,等待着他做出反应,遂只得放弃治疗,无奈道:算了,弟夫就弟夫吧
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哼。
谢珩苦笑。
好险。
吱呀!
妖园的栅栏突然被推开,玄铁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杂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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