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说话,白雪鹤眯眼回头,模糊间先入眼的是一角绣着滚银龙纹的衣裾,他慌张着准备收拾起身,傅季瑛已坐在他身旁,手按着他肩膀并排坐下。
傅季瑛深夜出宫,也穿的随意,只是外面披了件黑色大氅,能让人看出绝非凡物。
皇上?
白雪鹤大惊,木盆里水泼了满地,刚洗好的脚踩在地上沾了泥土,傅季瑛低头望见他脚踝上乌漆墨黑,忍不住低头失笑。
白雪鹤连忙抬脚蹭蹭,努力想把那泥巴蹭掉,却又弄的到处都是,只好惭愧着笑笑。
别弄了。傅季瑛拉着他坐下,朕来瞧瞧你,也有些事想不通。
说着傅季瑛低头,瞅着淤泥里半朵梅花,奸党想要造反,自然需要无数工具兵器,他们将这些东西从铁矿中运出来,又可以放到哪里?如果许宴有二心,宫里还有太后,京城还有裕王,朕可以随时抓这些人来威胁他。
皇上,觉得臣在骗您?白雪鹤又站起来,侧头,显然不可置信的辩解,可是
朕没这么觉得,只是不相信裕王会谋反,但朕偶然下知道一事。傅季瑛卖着关子,眉头愈皱愈深,先皇有遗旨藏在裕王府中,要废太子后人继承皇位,可那时废太子的儿子和王妃都必死无疑,朕想,他兴许真的还有后人留在民间,而许宴,大概会借着此人兴风作浪。
这怎么可能?白雪鹤一脸惊骇,但这次真不是装的。
朕已安排了锦衣卫去找。傅季瑛揉揉额角,神情猛然有些疲惫,雪鹤,有时无怪朕多疑,只是这天下坏事丛生,朕身为天子,却也是招架不住。
这句话他说的很真心,宫中有太后,宫外有许宴,还有一直天真纯良的裕王,这些人在保护着他,却既是亲人,也是敌人。
荀落,朕可以试试。傅季瑛道,试着让他帮朕,但是证据
臣会努力。白雪鹤点头,语气诚恳。
傅季瑛适才松了一直紧绷的眉目,雪鹤,有的时候朕在想,如果没有息痛膏,你会不会这样一直向着朕
臣为皇上白雪鹤立刻表忠心,笑的露出一排白牙,傅季瑛忍不住失笑摇头,示意他不用说了。
庭中簌簌落叶,白雪鹤笑着住嘴,傅季瑛却也没动静。
皇上?
沉默良久,傅季瑛说了一句:谢谢。
可惜这句话白雪鹤不曾听到,因为这时突然自黑暗里窜出一人,手里还端着盘比头还大的糕点。
白雪鹤,你的八珍糕好了。苍华在月光下笑着,露出半颗虎牙,片刻后皱眉道:你不是,那个
快参见皇上呀。白雪鹤浑身冷汗,连忙冲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傅季瑛居然和他们坐在一起,共同看着面前比头还大的八珍糕。
苍华完全没顾及傅季瑛,只满脸期待望着白雪鹤,傅季瑛忍不住失笑,进而满脸醋意,爱卿,你的姘头真的很多,朕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先前说荀落是白雪鹤姘头,傅季瑛的确是在开玩笑,他认真分析,荀落为人正直,应该看不上臭名在外的白雪鹤。
可这人倒不一样,即使自己这么大个皇上杵着,他也还是一直盯着白雪鹤看,眼神没有半分不自在。
傅季瑛皱皱眉,心里蔓延出几分醋意。
皇上,这不是白雪鹤立刻解释,傅季瑛自桌下踢了他一脚,白雪鹤立刻噤声,委屈着侧目。
这位公子来说。傅季瑛看着苍华,饶有趣味。
是我在矿难里救了他。苍华回复,神色自若,所以跟着他来京城。
朕听卫岚说过,有一位青年人救了他。傅季瑛点点头,狭长眼露出笑意,你叫什么名字?朕听你的口音,倒不像是那里人。
一时气氛沉重,空气里仿佛多了些冷气,白雪鹤抬头想开口,傅季瑛抬脚,毫不留情踢了上去。
我叫苍华,回皇上,我只是来了京城,习惯着学了别人讲话。苍华突然改口,学着在柳府中听到的那丫鬟绵软口音,这下改说家乡话,不知道皇上听不听得懂。
傅季瑛点头笑笑,继续道: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回皇上,我想等着参加武举。苍华认真的说了这句话,那天在城门口看到荀落将军,觉得很羡慕,所以也想做将军。
苍华说完,满意的笑着看白雪鹤,他是龙神之子,自然没什么做不到的事,如果做了人间的大官就能与白雪鹤待在一起,他倒真的很愿意一试。
反正这人间万物,帝王将相,都是他的游乐场。
可是武举三年一次,今年刚刚比过。傅季瑛微笑回答,手里攥着杯茶水,狭长眼微微眯着,似是在权衡,你要想做将军,可还要等三年。
苍华呆了片刻,显然没想到这个政策问题。
你该有十七岁了吧。不等苍华再做回复,须臾后,傅季瑛举起茶杯,指着窗外树枝道:你若将这茶杯挂上那最高处的小枝,朕就许你一个将军做。
啊?白雪鹤怔住,心想这将军未免来的太过容易,傅季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可傅季瑛任性,苍华更无惧什么阴谋诡计,他点头接过茶杯,随手向外掷去。
那茶杯如利箭擦破空气,四下沉默,寂静无声中,茶杯先歪歪斜斜打了个转,而后牢牢挂在枝头。
好功夫!
傅季瑛带头鼓掌,微笑望向苍华,白雪鹤也慌忙跟着鼓掌。
君无戏言,那皇上可否兑现承诺。苍华回头,全然没什么惊喜,笑的很是随意。
君无戏言,可是朕改主意了!傅季瑛无赖笑笑,朕要赏你做个王爷,从今日起,你就是前太子的儿子傅明炎!
白雪鹤跟着微笑,笑的有些生硬,却也知道无法再劝。
天光乍破,傅季瑛才离开,他似乎毫无睡意,并且有些隐隐的兴奋。
这是一场豪赌,他赌自己能逼出真正的隐太子,也是赌白雪鹤永远站在自己这边,能找到证据,让荀落可以对许宴拔刀相向。
除掉这些人,兴许还会有其他奸党冒出来,逼着他多疑易怒。
无人可信无人可依,这既是做帝王的无奈,也正是让人日日得以兴奋、并支撑起无聊生活的地方。
至于方才那个年轻人,傅季瑛并不介意他的武功或者来路,无论他师从什么名师,又有着什么高超功夫,终是双拳难敌四手,都是血肉之躯,多派些人,总能除掉他。
除非他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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