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遭遇过最多的辱骂,见到过最多凄唳恸哭的亲眷。
起初是无数遍的诅咒与质问,问为什么他们要带来这样的魔鬼,后来是声嘶力竭的哀求,只想讨回应该还属于自己的本金。
直到有一回在校园里,连陆司麟都遭到几个破产家庭孩子的突然袭击,受伤挂彩,大房那两位才开始感到担忧,立刻着手准备将人送到英国继续学业。
这样的好事原本轮不到他。
他在陆家始终努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为静待有能力完全斩断维系那一天。
但他曾经利用黎盖伦去教训过陆司麟,其他人未必留意其中真相,但陆老爷绝非寻常角色,一眼看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便头一次将他叫进书房。
陆老爷从书架上拿下一个个相框,向他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关于故土,关于旧友,关于曾经风光显赫,一呼百应的经历。
他只默默听着,没有半点表情。
陆老爷随后话题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只生硬地回道:“不知道陆老爷在说什么。”
陆老爷并不恼,哈哈道:“在我面前嘴硬不是好事,你即使收敛再好,我也能看出你傲骨。你若是敢承认,我便也送你去英国读书,如何?”
他于是改口道:“我认为这样对我有利。”
于是他也得到离开锡兰的机会,到英国去念公学。
他的生父母对此待遇抗议无效,便暗中克扣费用,并勒令他周末与假期到陆家名下的赌场酒店工作。
但他到底算是陆家人,酒店经理并不敢真正差遣他,加上他形象足够好,便安排他留在酒店顶层,为最尊贵的那批客人服务。
于是他藉此认识何先生,后来又通过何先生的支持,进入剑桥。
那几年陆家内部风波不断,几房太太三天两头为了争产上当地报纸,而他始终置身事外。
倒是陆老爷暗中把他召回来,他见过他最后一次。
书房里的装潢与旧日并无不同,轮椅上的老人早已风霜斑驳,连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
“你对这个家有恨,我心知,但我们既然做这一行,总要信,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你母亲亏欠你,但也生你,况且她在这件事上同样牺牲良多。”
“如今我同样将这部分股权平赠予你,算是最终承认你,如何?”
他不卑不亢地立在书房中央,只静静等陆老爷说出最后条件。
陆老爷话里铺垫了这么多,最后终于转向正题。
陆老爷抚着那摩挲得泛白的相框,继续道:“人说故土难离,却也难再回。我老了,只盼望此身重归故乡,也希望陆家有天能重回那座小岛,把旧日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
“你不愿叫我阿爷也好,就当作帮助一个老人实现最后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