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完他的衣襟,我转个身,去扒兔儿的。虽说先前一眼看出他并无性命之虞,可见北斗这副模样,终究不能放心,得仔仔细细的检查,且一遍尚且不足,得两遍才能宽心。两遍检查完了,只看到他后背脊梁上有些淤青红肿,似是给重物所击,但那重物只重不利,是件钝器,虽只是令他昏迷,并未见血。
千峦布置好结界,北斗也调息完毕,此时他同桑宸皆是汗流满面,看来为图快捷,他两个都消耗了不少元气,再觑北斗胸前伤处,竟已是一身结结实实完完整整的好皮肉,仿似从未伤过一般,真是只要灵力足够多就能肆无忌惮的任性挥霍,羡煞旁人,羡煞我也。
北斗朝桑宸抱拳:“大恩不言谢,太子殿下此番义举北斗铭记于心,永世不敢或忘。”
桑宸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将额上清汗一拭:“罢了,我也没那么仗义。只因眼下同你同舟共济,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若遭殃便是咱们一行人整个队友遭殃,宁可耗些力气也不能多个累赘,以免大家受累,便不念旧恶一回。”说完不再睬他,转身去啃那只啃到一半还剩一半没啃完的烤山鸡。
他这话夹枪带棒,不怀好意。所谓的旧恶是指先前北斗答应给他们父子俩护法结果没护多久便一走了之这桩糗事,瞧不出来他长得斯斯文文,却是这般最毒。北斗明显听出来了他的弦外之音,脸皮涨了涨,脸色也黑了一黑,没黑完便又恢复如初,仿佛从未黑过,真是擅于不露声色。
他理亏在先,食言在前,自然不敢驳回,只好偏头,可他这个头一偏恰好对准了我,我便赶紧抓紧机会问他:“你们说完了罢,那咱们再说。”
北斗奇道:“同你有何话可说”
我咳了一声:“不是同我,是同大家。你看,咱们已在此处唠唠叨叨这许久,你这身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墨岩山的人还是没寻来。看来你这个打草惊蛇并不属实,眼下你便可放心大胆的将你两个今夜一切所见所闻所遇的所以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统统说了出来。”
北斗支支吾吾,半晌无言,支吾完了才道:“白昼那时,良听硬要拽着我去四处溜达,走走看看,我……咳,我再三推辞,他却热情洋溢,推了再推,终于推无可推……”
我也捂着嘴咳了一声,当时他两个商量着去那边溜达时我也在场。据我所知,去那边溜达这个建议虽是兔儿先行开口提出,可他分明心花怒放干净利落的应了,说走就走,哪有推过想来他适才给桑宸冷嘲热讽那么有击,面子上始终有些过不去,做贼心虚,眼下得了机会,便故意说给桑宸听,将一切罪责尽数推到兔儿身上,好将丢掉的面子捡些回来。他真是多此一举,咱们身为仙家,何必在乎这些鸡毛蒜皮
就听北斗道:“没得推了,我只好勉为其难同他前往。我两个本不愿在人前显灵,便使上隐身法,岂料方至他们那座殿前,立时给那几位长老看出身份,当时我两个都十分惊诧,因这还是头一回在凡人面前给人看穿。那几个老家伙一阵奉承,要邀我们俩登坛讲道。既然来的人家的地方串门,又是不速之客,倘若扬长而去未免失礼,想着你们疗伤还有些时辰,便应了。当时我便有所困惑,区区凡人,纵使修为再高,又如何能看得破神界仙术且还是一连四人都看出来了。其二,我曾仔细观察这山上的诸多弟子,一个个都面堂发黑,身上灵气也时灵时不灵,十分驳杂,可这山上灵气充沛至斯,他们在这山中修炼,身上灵气应更精纯才是。其三,兔儿飞升时日未久,修为浅薄,他论的那些道都是些污言秽语。只要是个有修为的,甭论高低深浅应都能晓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可不仅那些弟子无所异样,连那四个看上去修为十分深厚的长老居然也无所觉,仿佛兔儿当真是在讲大道小理,博古论今,真是奇哉怪也。”
“……”听到这里,我汗颜无地。他们两个在高台上妖言惑众,当时我也是在场的,也晓得兔儿讲道究竟是何方大道,只觉啼笑皆非,却没往这方面多想。不料北斗竟见微知著至斯,真是相形见绌。
桑宸道:“听你如此说来,倒的确古怪得很。看来果真有鬼,这墨岩山只怕并非肉眼所见这副模样。”
北斗道:“还有一点,那掌门既声称自己大婚在即,全山张灯结彩,可人气却十分寡淡,数以万计的大众齐聚一山,有时却同无人之境没什么两样,静得十分诡异。那些弟子一个个表情木讷,行动僵硬缓慢,活像一具具行尸走肉。既叫我发觉了古怪,那就定需个水落石出,遂便应了那掌门之求,留下来盘桓两日,喝完他这杯喜酒再说,我也好趁这两日查个究竟。”
桑宸蹙眉道:“如此贸然行事,忒过莽撞,实为不妥。为何事先同大家支会一声,大家斟酌一番再说”
北斗自有理由,道:“因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无凭无据,我不好妄下定论,万一是我想多了,同你们一说,于人清誉有损。且彼时给那堆人纠缠不休,分身乏术,也实在找不到机会通知你们,我也不放心良听一人在那处,便未告知。”转头去去仍在呼呼大睡的兔儿:“莫瞧他平日里大大咧咧,丢三落四,其实心思也挺细,我发现了端倪,他又何尝不是同那堆人虚与委蛇之时,我两个都佯装酒醉……”
我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彼时他两个那副烂醉如泥的形容都是在装模作样,且装得竟如此成功,演得入木三分,非但骗过了那堆老家伙,也瞒过了我的法眼。他两个正聚精会神的演,我却还在忧心来着,唯恐他们有何意外,真是……真是……真是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