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澂攥着剑的手指一紧,绕过阶顶廊角,在夜雨中奔向后院。原本奉令追击的部属,也只得退了回来,一同赶去了后院。
角屋外,尸体横陈,一片狼籍。
陆澂目盲多年,从最开始被宗祠大火熏坏眼睛、到后来冉红萝为他从双目中拔出毒蛊,时隔近八载,到了今夜,方才第一次看见表兄王迴成年后的模样。
却万不曾料想,会是如此的惨烈不堪!
王迴被侍卫抬进了屋内,置于榻上,案头点燃的几盏烛灯、照在他鲜血喷涌的右臂和右腿之上,将深可见骨的伤口映得清清楚楚。
因为失血过多,他此时连痛呼的力气都快使不出来,吭哧地喘息着,见到陆澂靠近,挣扎着抬起上身:
“阿澂……”
陆澂屏息凝神,迅速为王迴止血包扎、处理伤口,一面吩咐人配取药剂。
出手的那人,手法极快,却像是最后一刻微微偏斜了几寸,刀锋自王迴的右臂和右腿劈割而下,挑断了他的手筋与脚筋。
王迴发髻凌乱、面色惨白,紧紧盯着陆澂的一举一动。
他忽而觉察道什么,抽着气问道:“你眼睛……好了?”
陆澂缝合着王迴的伤口,低声“嗯”了下。
今夜双目突然复明,反倒令得他出招慢了些,否则也不至于让攻入东厢房的敌手活着离开……
王迴感觉整条右臂和右腿已失去了知觉,心中恐惧冰凉蔓延。
“好,甚好……如今你眼睛好了……”
王迴扯了下嘴角,紧攥的左手因为失血发冷、而不断抖动,“……以后我家中妻儿,便能托你照料……”
陆澂手中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死不了,但……人却也废了。
就算是请到映月先生出手医治,王迴这一生,也再无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坐立行走、握笔取物了!
陆澂低垂着眼,烛光映在高直的鼻梁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整个人仿佛凝成了一幅画作,良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他幼时遭逢变故,极度讷言,除了亲姐以外、也就只跟王迴还算亲近。每逢被同龄人讥讽嘲笑、被长辈盘问苛责之时,都是这位表兄出面维护、替他解围。
他了解王迴,知其少年老成、练达世事,很早就懂得为自己谋出路,也从不掩饰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如今好不容易仕途顺遂,却骤然落得手足残废,等同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岂能不悲伤痛心难抑?
王迴将陆澂的表情尽收眼底,先前听闻保住了性命的些许喜悦、支离破碎,心里凉意起伏,竭力鼓足勇气,哑着声问道:
“死不了,但是……手脚都废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