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亭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倒也不觉得稀奇,但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你去歇息吧。
裴璟却俯低了身子,眸子直直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是你徒弟,孝敬你是应该的,我来给你按。
说罢真的伸出双手,中指与食指并着,给他揉按起来。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用。姜初亭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想歪头避开,却被裴璟给强行掰正,为什么不用!?
他力道有些大,姜初亭被他捧脸挤压得嘴唇都微微噘起,眼睛睁圆了些,一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璟其实一直挺怀疑姜初亭的年龄,觉得他的长相状态根本不像是三十几岁的人。他还特地观察过,觉得一个原因就是他骨相生的极佳,估计再过几年,他的模样都不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瞳圆而大,就如同不染尘世小孩子的眼睛那般清澈,却又没有孩童的懵懂无知,漂亮有神中透出一股平和温柔的力量,平白就显得很年轻。
加上他无论行走坐卧都是挺拔端正之姿,精神气足,见了他,会直接忽略他的年岁。
此时,被姜初亭睁圆了眼睛静静望着,裴璟也是愣了愣,手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立马松开,抿了抿唇,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师父,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错了嘛,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也只是,只是太想你了,你一直不回来,我心里很低落。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满眼情真意切,不由让姜初亭都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拂了他的心意。
姜初亭道:我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再次按上来,姜初亭想了想,没再避开。而且他力道适中,按得十分舒服,头疼立马缓解不少,垂下眼帘,眼睛半睁半闭。
裴璟的目光放肆地描绘着他的眉眼轮廓,低声问道:师父,重华掌门找你都说了什么?你看起来有些心烦。
重华来找姜初亭是出去外面谈的话,裴璟并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更不知道姜初亭这是在烦恼什么。
姜初亭闻言睁开了眼睛,这种事当不好怎么跟他讲,只低缓道:没什么。想了想这孩子对他出门总是耿耿于怀,正好借此机会提前告诉他,以免说迟了他又生气,于是道:对了,小九。
裴璟手上动作没停,扑闪扑闪眼睛一脸乖巧状,师父,你说。
姜初亭对上他清甜无比的眼神,默然片刻,才道:我要追查一件事,近来会时不时下山去,你
裴璟脸色陡变,松了手,不敢置信瞪着他:什么?!才回来不到一天,你又想着要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裴璟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好似那深宫怨妇,怒火燃烧更甚,但迅速克制住,红通了一双眼睛,难过地对他道:虽然我一开始拜你为师,确实有一时的意气原因,但从喊你师父开始,我就是真心对你了。你虽然也对我好,可我总觉得你不诚心,师父,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但也又碍于我的身份,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离开?
姜初亭倒没想到引来他这番直言刨白,颇感讶然,缓缓坐起身来。以前墨林还在的时候,他也会下山四处转转,透透气。墨林就按照他的吩咐修习剑术,从不问归期,都是他什么时候回来便回来。魏加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有吃的有喝的,可以睡懒觉,他这个师父在家高兴,不在家也高兴。也只有这孩子再三心心念念的表示希望他呆在家里。
姜初亭向他解释道:我不是讨厌你,以前我也是常常这样下山的,而且我确实有事要办。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裴璟极其安静地盯住他。他穿着浅青色单衣,修长白皙的脖颈从衣襟探出,一缕头发从肩头滑落,恰好搭在了明晰漂亮锁骨上。青衣黑发,红唇皓齿,烛灯摇曳,此情此景,有种莫名强劲的冲击力,让人脑子都轰然热起来。裴璟喉头发紧,心头发烫,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倏地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呼吸深重。
姜初亭双手抬起又僵住,低唤:小九?
什么事有那么重要?我还不知道你,善心泛滥,不过又是多管人家闲事罢了。你管天管地管别人,怎么不知道管管我?
姜初亭叹道:人命关天,并不是闲事。
我不管我不管。裴璟的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我不要你走,你不许走,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哪里不要去!
姜初亭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他都如此恳求了,心里也不免感到对不起他,抬手拍拍他肩头,好了,师父每次办完事尽快回来就是。别闹了,快睡觉去。最近碰到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裴璟知道他性子,看似柔和却自有一股执拗,虽心中不满,却只能暂时压下不提。又磨磨蹭蹭,如愿的搂了会儿他的腰才回到自己的榻上。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睡觉不在一张榻上,裴璟几乎是形影不离,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姜初亭练剑时,他便在旁边看边学招式,见他认真,姜初亭也有心指导他。
其实他领悟能力很强,如果不是不得已练那邪功,武功必然也会十分卓越出色。
墨林未归,裴璟泡药泉都是姜初亭陪着去的,这天傍晚陪他泡好,给他调息完,一齐回到木屋后,裴璟拿给他拿来一个模样非常精致的小瓷罐。
这是?
祛疤痕的玉露膏,你之前不是受剑伤了么,每天擦这个可以很快让伤疤消失。裴璟揭开盖子,用手指沾了点里面的晶莹清凉的膏体,凑到他鼻端前,让他闻:放心吧,擦了身上不会有什么怪味的。来,师父,我帮你擦。
姜初亭觉得自己用不上这东西,正想着怎么拒绝,见他兴致勃勃手已经伸过来了,似要帮他褪下衣服,不由一惊,笑着后退一步,多谢你,我自己来就行了。
裴璟笑眼弯弯望着他道:师父,你还跟我客气啊。将盖子盖上,递到他手上,那你不要浪费徒儿的心意,每天都要擦哦。
姜初亭接过,握住冰凉的小瓷罐,点头应了:好,我会用的。
要去跟那个男人见面的日子到了。听说对方是出自书香世家,也知晓江湖中关于他的那些不好的传言,但仍旧同意跟他会面。姜初亭答应了重华师兄,去了要好好跟人聊,如果感觉不对,就当多个朋友。
姜初亭轻衣简装,拿上剑,戴上面具就要下山,却被几位师兄给毫不留情拦截回了大殿,再将他放出来时,已经完全变了样。
广袖衣袍,玉带锦靴,玉簪束发,腰间配着美玉,长身玉立,清贵潇洒,宛如世家公子,面具也被没收了。
好歹把剑是给他留下了。
姜初亭一步三回头,以这张脸出门的时候,戴面具已经成习惯,他真的很想拿回自己的面具。
季淳冲他挥手,催促道:快去快去!别耽搁时间了。
姜初亭无奈至极,只得就以这身行头去赴约了。
待姜初亭身影远去些了,裴璟才从墙角边转出来,眉头紧皱,满心的猜疑和不快,阴沉着嗓子道:他为什么突然穿成这样?是想去干什么?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还说什么人命关天的事,莫不是又骗了我?!
他越说越火大,身后四名下属大气都不出一下。裴璟意欲跟上去,一名下属见状忙道:殿下,现在出行恐怕不妥。
裴璟回头怒目而视,喝道:少废话,全都给我跟上!他倒要看看,这人每次丢下他下山后,都在忙些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