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远背着电脑进家门,站在玄关,听见厨房里有平秋跑调的歌声。他唱的是首吴语童谣,徐修远常在一些阿婆阿公嘴里听过,于是笑他口味老派,好像还有点迟钝的可爱。
见他终于到家,平秋顾不得胸前还系着围裙,连忙跑去客厅,跪在茶几边,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拖出那份没有拆封的包裹。
他双手推给徐修远,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你拆。”
“我不是和你说,你签收以后就可以直接帮我拆了?”
“这是你的通知书啊,那麽难得,肯定要你自己来拆了,”平秋话没说完,就见徐修远暴力撕扯包裹,他连忙阻拦,急道,“轻轻的,轻轻的!”
徐修远每动一下,平秋比他更紧张,再三地提醒轻一点,不要用蛮力,会把东西撕坏的。他揪着眉头,脖子微微朝前伸,脖子里还有两滴汗珠,跟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而徐徐滑落。
将他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徐修远蓦然想起当年平秋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他反而非常平静,照常为当时正在念初中的徐修远预习下学期的功课。
课刚讲完,徐瑞阳回来了,大汗淋漓地闯进门,徐修远甚至听到他把自行车随意甩在门口的动静。接着他被赶出房间,徐瑞阳的力气大得可怕,徐修远不想走,被他掰着胳膊直接推出门。徐修远只来得及看一眼平秋的背影,视线随即就被一扇房门阻挡。
他用力地敲门,叫着徐瑞阳,让他把门打开。他说他的课本落下了,还有他的水笔和直尺,通通落在了平秋的桌上。
但无论徐修远把门敲得多麽响亮,屋里始终没有一句回应。
渐渐的,他不再敲了,而顺着门板坐下来,望着正对面的平秋家的家门。门大敞着,徐瑞阳因为上高中而荒废许久的自行车就丢在那里,后座夹着平秋的牛仔外套。他前不久才见过,平秋穿着它,和徐瑞阳穿梭在绿色的田野里,身影时隐时现,后来又不见了。
徐修远看不见平秋,于是也脱了鞋子,赤着脚往下跑。风声和他喘成一道线,好像在背后拉扯着他的衣角,不肯让他再往前跑了似的。但是徐修远没有停下——他在摇晃的草堆里看到被徐瑞阳压在身下的平秋,他们交叠着身体,徐瑞阳将脑袋埋在平秋颈窝,而平秋抱着他的脖子,哭得簌簌的,却紧紧缠着徐瑞阳,不肯叫他离开。
在那之前,徐修远听过邻里之间许多的闲话,无非是说平家的孩子最后一搏没搏上,好大学的苗子,一次就跌进泥里,多乖的男孩,偏偏运气不济,自己断了前程。
夜里有雨,平秋睡前替徐修远将明早要换的t恤折好,放在床头。见抽屉半开着,里面摆着徐修远的录取通知书,他忍不住将抽屉再拉开一些,悄悄碰了碰封面金灿灿的学校名称,好一会儿才舍得把抽屉合上。
回头见徐修远,他说:“我之前就想问你,你的录取通知书,怎麽会寄到我这里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地址是高考报名那时候填上的吧,难道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在我这里拿到通知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