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6日
第五百二十一章·发奇思改良火器·施重手惩治皇亲
神机营校场上,喊杀之声震彻云霄,各营哨军士在其队长督导之下较量武艺,捉对厮杀,足粮足饷供养的上万雄壮大汉整日吃饱了没事干,关在营中眼珠子憋得通红,一身旺盛精力全在此时宣泄了出来,都恨不得将对手捶得站不起来才肯罢休。
「好,好,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丁大人管操神机营不过数月光景,麾下健儿便如此雄壮,便是京营精锐也不遑多让,奴婢真是开了眼界。」
兵仗局太监孙和说得还真不是假话,自打进了大营校场,他的一双眼睛就瞪得溜圆,自始至终目光都没从那些打着赤膊的军士身上移开。
丁寿笑道:「丁某是甩手掌柜,营务操练还是多亏泾阳与世显等诸将操劳,不敢居功。」
一旁跟随的戚景通急忙躬身道:「若非大人排忧解难,除却末将掣肘,焉能有今日营中之局面,神机营操练小有成效,大人之功当居首位。」
丁寿摆摆手,不以为意,不过他也知晓戚景通谨言慎行的脾气,不与之争论,只是看着场中好勇斗狠的一众军士,有些隐忧,低声道:「世显,这般操练是否过了些,都是厮杀汉,下手没个轻重,别还没上阵,就先折在自己人手里……」
这些大头兵可是丁寿费尽心思用银钱堆出来的,非但没从中捞钱,还贴进去不少酒食犒赏,更别说每月发军饷费时费力地逐一唱名,好多人都混了个脸熟,真要折损了几个,可真叫他心中肉痛。
「大人爱兵如子,末将钦佩。」
戚景通先是恭维一句,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古语所谓慈不掌兵,用兵之道更不能计较一时短长,战阵之上强敌压境,情态瞬息变化,平日校场之上习练得再是阵法娴熟、武艺精通,临战之时也难再从容应对,十分武艺能得用出五分,便是大幸,故而末将严加督练,唯恐校场演练藏虚弄假,不真不实,此间兵士武艺高出一分,战场上便多得一分活命机会,伤在自家人手里,还有随军郎中随时诊治,总比殒命敌手,成了沙场孤魂野鬼要好。」
丁寿摸摸鼻子,讪讪道;「好吧,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便按你的意思练吧……」
「好一个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大人金玉之言,振聋发聩,末将自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戚景通稍一品味,立即又行一大礼。
丁寿无奈轻叹口气,也懒得再跟他客气,转目瞥见后边跟着的桂勇一副怏怏不乐的神情,笑道:「怎么尚义,垂头丧气的,可是不满我调你入神机营?」
桂勇急忙施礼道:「幸得大人之力,末将才免去戍边风沙之苦,感激尚且不及,怎敢忘恩负义,心存怨恚!」
桂勇这话的确发自真心,相比安国等分赴九边效力的同科武举,他这留在京师的人的确是捡了大便宜,只不过他原本所在的腾骧左卫属于上直亲军,不隶五军都督府统辖,地位超然,如今却被调入了闲置已久的神机营,心中失落自也难免。
「感激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本就是边军中历练出来的,边情军务早已熟稔,再去遭遍罪也无必要,况且本官也不是白为你讨的这份人情,少不得还有借重你之处。」
桂勇郑重道:「大人尽管吩咐,末将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没那么严重,」
丁寿笑着摆手,「你也听世显说了,营中多是没经过战阵的新卒,不知沙场凶险,我只要你变着法子操练他们,使得足堪重任,别一临战先自乱了阵脚,让对手轻易讨了便宜。」
「大人放心,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丁寿又招招手,桂勇会意上前,丁二压低了几分嗓音道:「尤其是从我本卫军余中新选出那五千锦衣卫,给我好好关照,千万别让他们丢了爷们颜面。」
桂勇重重点头,「末将省得,大人放心。」
丁寿喜笑颜开,拍着桂勇肩头,勉励道:「好好干,兵成之日论功行赏,无论外放一镇副总兵,还是干脆调入我锦衣卫,总之亏待不了你。」
「大人栽培之恩,末将必当碎骨以报。」
听了丁寿期许,桂勇心花怒放,急表忠心。
丁寿微笑颔首,这边事算了结一桩,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转头道:「孙公公,孙公公……」
「啊?!」
孙和正瞅着校场军士身上隆起的腱子肉流口水,丁寿唤了几声才反应过来,「丁大人有何吩咐?」
「劳烦你辛苦送来这批军器,丁某承情了。」
此番孙和运来了兵仗局制造的霹雳炮、连珠炮、手把铳、火箭、将军炮等共计数千杆,更有火药弹丸无数,登记造册之后丁寿都被孙和这大手笔惊到了,虽看不惯这姓孙的涂脂抹粉的做派,该道的谢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哎呦,丁大人,这话言重咯,让神机营的小哥哥们帮着兵仗局试验枪炮,该是咱家向您道谢才是,再则咱们之间什么交情,您跟奴婢我还客气什么啊!」
孙和眉开眼笑,亲热地就要拉起丁寿抱拳的双手。
二爷跟你没甚交情,丁寿大袖一垂,让孙和一把握了个空,延臂道:「孙公公请营内用茶。」
「这个……好吧。」
孙和恋栈不舍地又望了校场中精力旺盛的万千猛男一眼,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随着丁寿等人离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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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丁某偶发奇想,思得一款新式火铳,恐有不足之处,孙公公执掌兵仗多年,娴熟此道,还请指正一二。」
众人才落座,丁寿便命人取过一个长条木匣,双手转交孙和。
见丁寿举止慎重,孙和也收了嬉笑神情,两手接过,抽开匣盖,取出里面卷轴,展开细看。
画中火铳铳管细长,看着分量不大,似是单人所用,只是不同大明原有的快枪、手把铳等单兵火器,这火铳身管较长,口径又小,该有的火门之处没有安装引火药捻,反而是用一根火绳连在一个弯曲构件上,铳柄由插在火铳尾銎内的直形木把改为了托住铳管的曲形木托。
「这火器是军士单独所用?」
丁寿这图纸画得甚是简略,并无有尺寸重量标注,孙和只能据图猜测。
「公公好眼力,」
丁寿得意笑道:「丁某观营中军士所用手把铳等火器施放,俱是夹在腋下,一手扶把,一手引火,不但费事耗时,且无从照准,又如何制敌,此物前有照星,后有照门,瞄敌时用一只眼看后照门对准前照星,前照星对准所打之人,三点成一线,则敌无不中者……」
丁寿侃侃而谈,心中更是自得,若没点超前见识,怎么对得起穿越一场,更对不起雷劈前网上吹水的日日夜夜,咱也不用一步跨得太大,什么燧发枪、击发枪的先不用去想,二爷这二把刀的水平对燧发枪机也不太了解,至于雷汞火帽,那更会把自个儿逼吐了血,丁二才不会自找麻烦添堵,这火绳枪论起来可没啥技术难度,同时期的欧洲应该已然装备上了,咱大明也不能落后不是,只要东西一列装,他也不用操心训练,如何让部队实现轮射那种困扰几十年后莫里斯兄弟的小儿科问题,在中国从来就不叫个事儿【1】,一百多年前沐英就用三段击放翻了麓川,对于神机营来说,什么三叠阵、五层轮射,那更是家常便饭,用不着他多耗心思,什么,你说火绳枪操作繁琐,火器操作有省事的么?手把铳那种简单火门枪,明军照样有「一装枪、二撚线、三装药、四马子……」
等一整套的训练歌诀,吃这碗饭就别嫌麻烦,否则你可能都活不到上阵的时候,就因操作失误非死即残了。
「这照门、照星与弩之望山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这个,呃……」
事关军备,戚景通自也在旁关注研究,只是对新式火铳的很多部件还不熟悉,有些卡壳。
「那是扳机,击发时后手不用弃把点火,两手俱托木质铳床,夹住铳柄,铳身不动,只要手勾扳机,带动火绳落入火门,药燃铳响……」
好歹见过猪跑的丁寿似模似样地虚空比划了下将枪抵在肩头脸颊旁射击的动作。
戚景通连嗯了两声,「哦,扳机,与弩机之悬刀当是同理,如此点火确是比手持火种点燃药捻要迅捷得多,大人奇思妙想,标下佩服!」
「哪里哪里,丁某不过偶发奇想,略作变更而已,哈哈……」
丁寿实在抑制不住得意,开怀大笑。
「筒长则气聚,更能致远摧坚,丁大人不愧执掌神机,果然通晓火器之理。」
孙和这些年的火器也没白造,一语道中关键。
「哪里哪里,丁某不过偶发奇想,孙公公见笑,哈哈……」
「只是这铳管尺寸几何,丁大人可否见告一二?」
「啊?!」
丁寿笑容一窒,讪讪道:「丁某只是偶发奇想,先思得形制罢了,至于具体尺寸么,公公斟酌便了……」
「好吧,」
孙和摩挲着光滑下巴,点头道:「咱家命兵仗局的匠师好生琢磨测试就是,那请问丁大人铳管又是用何物铸造呢?」
「这还用说,自然是用铁了!」
丁寿理所当然道,难不成还能用木头钻个孔当枪管么,孙太监是不是成心拿二爷开涮。
孙和搓搓手掌,为难道:「哎呀,那却难办了,铸铁性脆,难受火气酷烈,恐有炸膛之虞,唯有加厚管壁方可安心施放,如三眼铳之流自可用铸,一是夹在腋下施放,可以借力,再则彼时兵士三铳放过即可改铳作锤、鞭、骨朵之用,自不虞铳管过重,可依丁大人所说,此新式火铳施放之法须双手举托目前,若是造得过重,怕兵士难以为继承受。」
军中器械制造有诸多考量,总以实用轻便为先,莫说寻常刀枪,就是总长超过七尺,号称「诸械莫能当其锋」
的偃月刀,其分量也不过五斤官称,那些百八十斤的大刀和石锁一样,都是平日打熬力气所用,沙场鏖战通常一交手就是从早打到晚,舞个几十斤重的大刀片子没两下自个儿先没了力气,剩下不是等死么,当然天生神力的猛将兄不是没有,可制式兵器总得符合大多数人的实际需要,要是火铳做得太沉,放个几枪当兵的就手酸举不稳了,那丁二还琢磨改良火器图个蛋啊!丁寿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也没了适才意气风发,试探道:「那用铜呢?咱们的手铳不多是铜制么?」
「那确是个法子,不过铜较之铁器分量上还是稍重了些,而且价格过贵,只为寻常兵士便一人配上这么一杆,似乎有些……」
看着那又细又长的铳管,孙和笑着摇摇头,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有些不值当是吧?」
丁寿负气道:「那干脆就当本官没说,早说了这是偶发奇想,就当异想天开好了!」
「丁大人也不必灰新丧气,依奴婢浅见,其实可以试试1铁锻打……」
「对,1铁,就是1铁!」
丁二脑中灵光一先,猛然想起似乎后世看得那些烂七八糟的信息里经常提到1铁枪管一说。
孙和蹙眉道:「只是还有一桩麻烦,1铁锻打这么长的一根铳管,倘若密闭不严,一旦气泄,还是有炸膛之险呐……」
明知道老子是外行,姓孙的你个死人妖一上一下忽悠二爷我玩呢!丁寿恨得牙根直痒,后悔怎么挨雷劈前没弄本穿越指南来,好多事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让个没卵子的太监耍着玩,当即咬着牙道:「不过偶发奇想,本官多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孙公公费新。」
听出丁寿语气不善,孙和哂然一笑,「丁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兵仗局承造的许多名色火器,也是众多人偶有所想,先制出样品,试验完善之后方才配置军中,这新火铳有丁大人图纸参照,已然成了一多半,一些小麻烦让局内工匠集思广益,逐一解决也就是了。」
丁寿这才语气放缓,「先谢过孙公公了,不知这成品何日能出?」
孙和掐指算了算,「再过上几日遵化铁厂的铁料就该送到京了,届时开上几炉,试着各类尺寸火铳都造出几杆来,奴婢再来请丁大人指点品鉴。」
遵化铁厂是大明官营规模最大的铁冶工厂,永乐年间初置厂于沙坡峪,后移置松棚峪,宣德十年罢,正统三年复置于白冶庄,极盛时有夫匠两千五百余人,由工部设郎中掌管铁冶之事,成化十九年起,岁运北京铁料三十万斤。
「何必那么麻烦,不就是些铁料么,本官自掏荷包买上几千斤,咱们先开炉试造几把再说。」
丁二被浇灭的希望如今又萌生起来,一刻也不愿耽搁,反正大明朝在朱元璋「利不在官,则在民,民得其利,则利源通而有益于官」
的思想指导下,民间冶铁之风甚盛,成弘年间广东佛山镇各类冶铸工人已在二三万人以上,足是遵化铁厂匠夫人数的十倍。
「丁大人这份勇于任事的新情奴婢理会,只是英庙老爷当年曾有旨意,军器之铁止取足于遵化收买,奴婢管着兵仗局,可不敢公然违旨,还请大人体谅。」
孙和笑着打了个躬。
「那……好吧,」
毕竟有求于人,丁寿也不好催得太急,纳闷道:「这都过了四月了,怎么负责运送的有司军卫还没将铁料送来?」
大明朝的官办铁厂说来有点佛系,明初的时候是铁贮不足了就开炉大炼,不需要时就停罢歇工,便是到了如今,那遵化铁厂中的铁冶夫匠也多半是民夫民匠,为了不误农时,一般当年十月上工,次年四月放工,要是觉得铁料库存足够支用几年,那就减产或者干脆停炉,「至山林长茂、民力宽裕」
重新复工,至于出炉铁料通常由遵化、蓟州、三河、通州等卫所州县出夫车押运输京,算算日子早该到了,丁寿故有此一问。
孙和讶道:「丁大人不知?科道奉命查盘遵化铁冶厂,查出岁办铁料、夫匠、柴炭之数多有亏损,鲍辇、滕进、周郁等前几任铁冶郎中相互推脱,朝廷降令工部管厂官交接之日,必查核明白方许离任,如今遵化铁厂内的官吏们都忙着梳理清盘本厂库存账目,未理清之前,哪敢随意让铁料出库!」(2)「就因为这几个昏官蠹虫耽误了铁料输送?真是可恨!」
丁寿晓得这所谓交接清楚,定又是刘瑾的授意,只得狠骂那几个前任的工部郎中。
「不拘是他们哪个的责任,刘公公他老人家一视同仁,俱都罚米输边,没人轻省得了。」
孙和呵呵笑道。
「还是便宜他们了,按本官的意思……」
丁寿还想再撂几句狠话出出怨气,忽有神英中军小校来报,有请丁大人移步一叙。
「泾阳有要紧事?」
丁寿好奇,神英毕竟年岁大了,丁寿新存体谅,巡营时不用他相陪,少时再去拜会,怎么老头儿还主动找上门了。
那小校新虚地看看两边,硬着头皮低声道:「是庆云侯府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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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如今的外戚勋贵中,慈寿太后的娘家张家自然是稳居第一,可非要说庆云侯周家屈居第二,也着实有些委屈了人家,只因周家背靠的那尊大神,乃是英宗贵妃、宪宗生母、当今正德皇帝的亲曾祖母、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太皇太后周氏。
若说慈寿张太后的蛮横任性,还有几分是弘治皇帝的软性子给宠溺出来的,那论及这位周太后,其新思刁钻阴狠,可谓其来有自,英宗尚在世之日,便仗着生养太子之功,对嫡后钱氏多有不逊无礼之举,待英宗驾崩,又暗唆使太监传谕独尊她一人为皇太后,幸好内阁据理力争,才未得遂愿,朱祁镇大概也清楚这娘们的秉性,生前特意下诏,钱皇后名位已定,不可改变,只想着百年之后他们这对患难夫妻无人打扰,安安静静同眠地下,可惜英宗还是小瞧了自家这小老婆的手段,钱氏生前名位不能撼动,等她人一死,周氏立即就动了阻拦她与先帝合葬的心思,成化帝苦口婆心,委曲宽譬,好不容易这亲妈才松了口,英宗帝后得以合葬裕陵,不过周氏终究还是未让英宗如生前所愿,暗中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且钱太后虽与英宗同陵墓,却异隧而居,葬处距离非但距英宗玄堂足有数丈,中间的隧道还全被填满,而另一边通向周太后的隧道却是畅通无阻,可怜朱祁镇夫妻即便真个地下有灵,想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周氏是打定主意让这对原配咫尺天涯,想死后携手,做梦去吧,真想见老婆,那也只能是老娘我!大明朝嗣君生母得以与皇帝合葬,亦是自周氏起。
仅从身后之事安排来看,便知周氏其人并非善茬,也绝无容人之量,宪宗在位时对其要求无敢不从,惟恐她不悦,孝宗自生母纪氏去世后被养育在周氏宫中,亦事以至孝,甚至欲为她破格召其幼子崇王入贺,弘治时内官监太监李广深得皇帝宠信,也曾煊赫一时,四方争相纳贿交结,弘治十一年劝说孝宗在万岁山造毓秀亭,谁知亭子才修成,小公主朱秀荣便夭折了,这倒还不算大事,可又没几天,太皇太后居住的清宁宫又遭了大火,于是有人向周氏进言说因李广建毓秀的事犯了岁忌,惹得她恼道「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
消息一传到李广耳朵里,这位威风显赫的大太监愣是吓得直接自尽了,周氏之威,足见一斑。
(3)有这么一位强势靠山,周家人想低调也难,张家建昌、寿宁一门两侯,周氏同样诸弟显贵,庆云、长宁一门双爵,且无论是阻挠盐法还是夺占庄田,周家兄弟一样恣横不落人后,弘治年间与张家哥俩当街数百人械斗多场,京师震动,朝野哗然,而这几位爷因着各自姐姐的缘故,屁事没有,反一直加官进爵,朱佑樘除了赏给更多的庄田盐引,同时满足两家外戚的胃口外,也没甚更好办法,这笔烂账甚至一直迁延到了刚登基的小皇帝身上。
尽管庆云侯周寿家中子弟七八人都在锦衣卫里挂着指挥使的名头,丁寿对这家人还是敬而远之,一个张家外戚已经没少给自己裹乱了,再惹上周家这个刺头,还不知得平添多少麻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此最好,反正那几个宝贝儿的俸禄又不是发二爷的钱,爱养多少是皇帝自家的事情,他才懒得操心。
「泾阳,寻下官有事?」
丁寿进来先向神英行了一礼,又向一旁在座的孙洪点头打过招呼,二人急忙起身还礼。
丁寿目光一瞥,见客座上还坐着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人,一身麒麟服,衣饰华贵,正悠然自得地慢慢品茶,对才进屋的丁寿视而不见。
从神英派去的小校那里,丁寿已然得知眼前这人是庆云侯周寿的嫡长子周瑛,若无意外,也是未来的侯爵继承人,不过还没袭爵位呢,就敢在二爷面前人五人六地装相,此君也真是当今官场中一个异数。
神英人老成精,见丁寿眉头一挑,已知他心头不悦,急忙圆场介绍道:「容老夫为缇帅介绍,这位是庆云侯爷的公子,周世兄,这位少年英才便是万岁跟前得力股肱,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
周瑛这才将茶盏放下,在座上随便拱手行了个虚礼,「丁大人,少见了。」
一见周瑛这做派,神英老眼一闭,这厮当真是劝不醒的。
亏你们弟兄几个都在二爷的衙门里关饷,还他娘知道少见!丁寿压住心头怒火,不动声色道:「哪里,未能及时登门拜会,是兄弟失礼不周,还请周兄勿要见怪。」
「好说好说。」
丁寿言辞谦恭,周瑛哈哈一笑,心中暗暗自得,天子宠臣又能如何,在庆云侯府的金字招牌面前,都得乖乖低头认命。
几人重新落座,丁寿道:「不知泾阳寻下官来,有何事吩咐?」
神英还未开口,周瑛已然接过话茬,「是这么档子事,家里老爷子自打今年开春,这身子骨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咱这做儿女的,须得未雨绸缪,提前思量下身后事……」
周瑛废话说了半天,没一句在正点儿上,丁寿听得不耐烦,重又看向神英。
「周世兄欲为老侯爷修造佳城,想从营中抽些兵士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