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晃,人便清醒过来。狭长双眸把人群滞滞一扫,却不见熟人面孔,嘴角不由挂上一丝苦笑……呵,空赚它半世逍遥,末了却甚么也不剩下一个。
那个叫鸾枝的女人她不是把自己恨之入骨嚒,竟然连如此快意的场面都舍得错过?
祈裕凉凉地收起眼神,只这一眼扫过去,却看到那人群中一个奇丑无比的妇人在巴巴地翘首张望,裹一抹灰褐的粗布头巾,面色蜡黄而瘦,痴痴的看着自己,眼神万分哀伤。那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熟悉,他正要仔细再看她第二眼,她却好像发现自己在看她,立刻把头一低,仓惶之间躲藏了踪影。
她太丑了。可这一瞬间祈裕却记起来她是谁……那个被自己利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大丫鬟,怀过他四个孩子又被他狠心打去的女人,他忽然后悔从前风光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过她,竟让她落得个如此凄凉下场。
……可恶沈家,生生把人命折磨!祈裕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
人之将死,不自觉把从前回忆,这一辈子短短,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早先的时候一样是个良善的少年,一大家族聚会,所有亲戚长辈都把那沈二沈三捧着,每个孩子手上一个红包,他惴惴欢喜地等在最后,然而轮到他却没有了。老太太叼着个铜黄烟斗,青烟弥漫中她的表情冷漠而嫌恶:“这个是寄养的,不用算上他。”
一句话便将他生生隔开在荣华世界之外。
彼时才不过六七岁,一个人躲在假山后抹眼泪,想爹娘,爹娘却已在黄泉之下。那寄人篱下之苦便渐渐把心中的执念催化,坏事做一回心虚,第二回是侥幸,第三回心安理得,第四回便习以为常了……但入了恶道,从此便踏上不归路。
车轮子轱辘轱辘,绝决地把他往刑台上送去。
后面跟着的是大当家的和英姐,大当家的着一身铜钱黑,常年吃食烟膏的老脸精瘦而灰白,两只赤红的眼睛却在人群中滴溜溜地转;英姐依旧是入狱时的一身亮紫,嘴角噙一抹惯常勾人的讽弄,酥-胸-圆-臀丰腴妖矫,竟看不出来将死的恐慌。
男人们瞅着她美艳的容貌,忽然便不爽:“就是这婊-子!就是这一群害人的王八蛋!”
“他妈的,害人不浅,打死她!大伙儿砸起来!”有汉子雄厚的嗓音贯穿人群,一边说,一边在斗笠下对凤萧扫了一眼。
凤萧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轰——!”
只听几声震天的爆炸声响,人群中忽然一股浓烟滚滚,呛人的火药味道迅速弥散开来。
“劫狱啦,炸死人了!”也不知谁人喊了一声,本来惊魂未定的百姓顷刻间吓得四散奔逃。踩踏的、推搡的、尖叫的,此起彼伏,场面一瞬大乱,官兵们连忙迅速将人群包围。
十几个土匪从背上拔-出大刀,杀将将冲上囚车,趁势把大当家的和英姐枷锁劈开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