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晚上,梅海泉应酬归家,见风和朗清,院中高高悬挂两溜绣屏灯,流光溢彩,遂生出雅趣,命丫鬟在院中石桌上布下瓜饼果品,石凳上铺了半尺厚的芙蓉团绣坐蓐,又命烫一壶桂花酒跟吴夫人对饮。吴夫人见梅海泉有了兴致,也不免欢喜,在一旁相陪。
闲话间,吴夫人提及吴其芳与婉玉之事,梅海泉道:“吴其芳是个聪明的,今儿个散了鹿鸣宴,我带举子们四处逛逛,也要试试他们才思,在桂树林子那里,他挑了一首朱淑真咏桂的诗回我。特特提出一句‘弹压西风擅众芳’赞不绝口,我原做过一首咏梅的诗,其中首联为‘群芳摇落独秀君’,同这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这是暗中讨我欢喜,在官场这么多年,他存心抖的那点机灵我怎能不知道呢。”
吴夫人道:“这般伶俐也没什么不好,莫非要找个榆木脑袋的姑爷来?也难为他一下就想到那首诗了。”
梅海泉沉吟道:“长袖善舞,心思活络不是坏处,但就怕这心思太多,反而倒不美了。才貌真真儿是上等的,但不知性情人品如何,毕竟也是多年未见了,还是多看一段时日,莫要跟上次一般,再耽误女儿的前程。”吴夫人想起杨昊之,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院中说话儿,却听丫鬟走过来回道:“老爷、太太,大爷回来了!”这一句惊得梅海泉与吴夫人面面相觑,梅海泉道:“远儿调职令才下来罢了,怎这么快就回家了?”吴夫人早已一叠声命道:“快将些他引进来!”
这厢一通忙乱。且说婉玉正在房中跟紫萱说笑,听闻大哥归来,站起身一拽紫萱的袖子道:“走,咱们也看看去。”说罢扯着紫萱便出了门,待行到正院附近,只见七八个丫鬟和婆子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后跟着一身材高挑的男子,容貌清秀,温文尔雅,一身书卷之气,但面上风尘仆仆,带了颠簸劳顿之色,此人正是梅书远。
婉玉扯着紫萱道:“咱们从正院的后门进去,瞧瞧这大爷到底什么样儿的。”
紫萱皱着眉,扭捏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又不是比咱们多生出几对眉毛眼睛来,又什么好看的?”
婉玉笑道:“乖乖的跟我走罢。”说完拖着紫萱从后门悄悄进去了,藏在房后头往外看。只见梅书远进到庭院之中,远紧走几步上前,也不等丫鬟铺拜垫,直直跪倒在地拜道:“不孝子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说话时眼泪已滚了出来。
梅海泉见大儿子回来,心间百感交集,但此刻却将脸一沉,呵斥道:“你眼里何曾有过父母?如今还有脸回来!”
梅书远只跪着磕头。吴夫人连忙道:“远儿容色憔悴,一看便知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老爷切莫再苛责了。”说完亲手将梅书远扶了起来,嘘寒问暖道:“这个月底才将调职令发下,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