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多年以前,云山比谁都希望,微尘与她根本是不同路上的两人,他就像她以为的那样,断情绝爱,无悲无喜,恪尽职守做好自己的隐仙山首徒,可是这样的念想在微尘出现在她面前时破灭,他将留香呈到她面前,他说他愿意为她而牺牲。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说牺牲就牺牲,凭什么他们就觉得,他们一心一意为着的人就值得他牺牲?
他们又凭什么,要求在他们牺牲以后,别人得好好活着?
云山声声如泣,守在她身边的两人,也才终于明白,为何对于朔光的死,云山的反应会那么偏激。她是为朔光不平,却也不完全是在为她不平,她在朔光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怕有一日,她放在心底的微尘,也像临川一样出现,也像临川一样,将前世的爱恋踩踏得一文不值。
前世,今生,可是就有那么些时候,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朔光离去的第三日,灯影居的灯笼熄灭,第四日,院中那棵泛着银光的银树也彻底枯萎,几日间,云山不曾回孟婆祠,可离亦不曾回奈何桥,她们想像朔光在的时候一样,为每一个过去的游魂准备一盏灯,然后与之交易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奈何,可离不懂读取记忆的术法,云山也没有能力将它留存,于是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灯影居愈渐暗淡,最后隐没在黄泉的风沙里,只有一道浓重的黑影。黄泉没有日夜,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冥帝身为一界之主,却也只能远远地将她二人遥望。
黄泉三位冥君,而今终于只剩下两位,这八百里风沙迷途,也终于不再有人引路,新鬼从何处来,将去往何方,再不与任何人有干系,天上那些神仙以为这是回归正路,殊不知在冥府这几位至关重要的人心里,黄泉已死,冥府亦已死。
今年之曼珠沙华,曼妙如水中月,绚烂如春日锦。
可世人尽知,曼珠沙华与死同名,曼珠沙华开得越多,随处可见的死亡就也越多。
约莫是黄泉过于压抑,又或许,是经过朔光的离去,云山的坦白,可离终于想通了,她忽然觉得早前冥帝为救巫族,将乱世之罪安在她头上也并非不可原谅,于是在拧巴了几千年以后,她终于决定直面这个事情。
冥帝那叫一个喜出望外,恨不能用八张嘴来认错,态度那叫一个真诚,但可离显然对“认错”一事并不感兴趣,她坐在灯影居的屋檐,像很久以前与朔光一般,遥遥地望着漆黑的天幕。她问冥帝:“倘若那时我真为巫族死了,你会怎样?”
冥帝痴愣一瞬:“我根本没想让你死。”又说:“我有派人救你,但,那几个人,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