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真试图再数一次结界的数目,垂下头来,雕塑底座上的四个大字骤然跳进了她眼里。
离章神君。
桓越……是离章神君?
渌真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将自己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没有看错,还是离章神君。
这一瞬间,形形色色人等说过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离章歼灭他和他的氏族,还让他千秋万载臭名昭著。”
“司柘被离章一剑穿心,死得干干净净。”
司柘死了,是桓越杀的他。
“常仪号望舒仙子,是为离章神君道侣。”
她的桓越,她爱的,爱她的桓越,在皇天后土前,与她的朋友常仪结为了道侣。
“非氏族出身的离章神君,开辟了衢清宗,并定下了宗规第一条。”
这是他们曾共同许下的心愿。
“离章是神君的尊号,本名无人知晓。”
不,她知道。
离章神君,名桓越,本为南隅凡人,得神凰授业,入道为修士,曾与庭尾渌真有盟。
今,衢清宗祖,望舒道侣。
流光堂里非常安静,渌真只能听到自己怦怦跳得飞快的心跳声。她始终保持着仰望的姿势,面无表情地久久凝注桓越。
成为离章神君的他,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非要说,只有身姿更挺拔,容色也更加冷淡。衢清宗不知去哪里寻来两颗灰色的琉璃珠作雕像的眼睛,记忆里桓越的瞳色是乌黑而近乎有蓝,像苍穹之下,含雪的山峰。而现在这颗灰色眼球更增添了他的疏离感,神君塑像垂目看向芸芸众生,唇角微微上翘,像是怜悯,又像在嘲讽。
他变成了真正的高岭之雪,凡人不可及的离章神君。
渌真用力地眨了眨眼,眼眶处传来一阵干涩的痛感,她没有哭。
她原以为自己会落泪的。
渌真不是一个能藏得住眼泪的人。
但看向这样的桓越,想到这么久来听闻关于他的种种轶闻传说,她的眼泪便如同滴落在荒漠里的雨,须臾蒸发得干干净净。
此刻她心即是千里荒芜。
桓越不值得她的眼泪。
渌真抬起一边手,极缓、极缓地,抱住另一只手的胳膊。她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袭来,好冷。
她又忆起了雒迦提到自己时,用一种同情的口吻,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最开始,她只将这句话当成雒迦癫狂时的谰语。如今方知,她真正是一无所知的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