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桐越听越不是味,总觉这说书人言语讽刺。她上下打量,横看竖看端是可疑:清浅, 我觉......
萧清浅知他惯嘲风弄月, 品红评绿。牵着秦孤桐的手, 往右走去, 笑道:俗人昏昏, 我独昭昭。俗人闷闷,我独察察。
秦孤桐不解,跟在她身后追问:清浅,你是笑我多疑?
萧清浅回眸,笑而不语。
秦孤桐见她姿容出尘,看向自己时却是凝眸温柔。霎时心中悸动不已,舌尖抵齿才强忍下缠绵情话。萧清浅见她默口,亦是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不由晃晃手,翘唇娇嗔:笑甚么?
横江孤鹤,却做小鸟依人。
秦孤桐顿时心融骨软,折腰俯身在萧清浅耳边柔声道:念卿眉眼,笑开颜。
十指相扣,并肩而去。长街短巷,小院寒塘,亦如陌上繁花盛开,怡人心扉。
右行复右转,便到青石巷口。三尺窄巷,两排店铺对面而开。各自门头斜插青旆旗帜,遮得巷中无光。
秦孤桐探头看了一眼,见里面七八客人穿梭。比起太和城的沿街铺子真叫寒掺,但比外表看起来好上许多。
走进一看,只见里头有算命打卦的、有糊纸叠花的、有牵媒拉线的... 听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才寻到一家兵器行。
这巷子七绕八拐的,也不知道哪寻风媒。秦孤桐指着在炉边打铁的大汉,我去打听打听。
秦孤桐刚要上前,店里窜出一个半大丫头。看着秦孤桐满眼发光,连声喊道:阿爹!阿爹!来客人啦!
秦孤桐被她大嗓门吓了一跳,低头打量一眼。十一二岁模样,甚是壮实。穿着打补丁的旧衣,绑着围兜。脸上手上黑乎乎的,都是铁渣。
嚎啥!打铁的汉子夹着锄头往水里一放,嗤嗤嗤的直响,顿时水汽升腾,白雾一片。大汉人在白雾里,声音中气十足的传来,女侠要点啥?我这店铺小,就一些普通货样。不过您别急,我这也甚么都能做。
说话间,白雾退却。
秦孤桐喜他朴实,抱拳坦然问道:想打听一下,这儿可有消息灵通的风媒?
大汉将大铁钳子提起,往磨石上一放。转过身,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上下打量秦孤桐一番,皱眉道:庐巢这地方,要甚么风媒,女侠想打听啥?
秦孤桐闻言心中一叹,仍不死心问道:我们奉师命下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就想问问江湖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铁匠铺的小丫头在一旁却是乍喜,立刻问道:女女侠,你们师门还收徒吗?我吃苦耐劳肯干活.....
大汉挥挥蒲扇大手,催道:去去去,小钱丫头去帮你娘烧饭去,不要去陪你赵姐姐。
小钱丫头吐吐舌头,丝毫不怕她爹:大钱你凶什么!等我做了女侠,给你买好多好多酒,还有烧鹅。
萧清浅见秦孤桐看着那父女两人眼中流出羡慕,登时心里一软上前握住她手。秦孤桐实则并未多想,只觉着父女两人有趣。但也乐意牵着她,十指扣紧,歪头冲萧清浅一笑,弯眼露牙。
大钱和小钱父女两人斗完嘴,见秦孤桐与萧清浅还在。大钱想了想,拘谨问道:女侠想打听什么,我这还算消息灵通...你看,这个...
秦孤桐闻弦知雅意,见他拘谨反倒不忍。天下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瞧着兵器行门庭冷落,怕是生意不佳。她从腰间取出二钱碎银,搁在铁墩上,接话道:什么消息都好,免得我们两耳一塞。
大钱见着银子,腼颜一笑,伸手抓住,指了指屋里说:两位不嫌弃,进去说话。
秦孤桐也正有此意,牵着萧清浅进去。如寻常铺子一般,前店后宅。院中两个女子在择菜,其中少妇打扮的正是大钱媳妇。另一名年轻女子相貌出众,然而气色不佳,见两人微微欠身便回房去。
大钱媳妇见着丈夫领进两个年轻姑娘,都是带剑挂刀。知道不是等闲人物,连忙搬凳倒水。
大钱洗了一把脸,露出本来相貌,虽不英俊却也五官方正。小钱模样像她爹,只得她娘三分秀气。
大钱灌了一壶水,便开始说起来:要说大事,江湖上天天都有人命事。不过最大,也大不过景家归来。这事两位可知道?
秦孤桐一笑,点点头:听说过,只长辈语音不祥。大哥您说说。
不敢不敢,我这要折寿了。大钱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开,景家也是大气,名帖洒雪花一样,连我们庐巢城种地的老头都知道。十二城盟和万田庙那些大人物,都去了广陵城。小门小户虽说不上话,但总比蒙在骨子里让人卖了好,也个个的赶去。广陵城里,那热闹的,啧啧。
小钱搬着马扎坐在一旁,闻言撇撇嘴: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
大钱恶狠狠的瞪她,接着说:不过昆仑、向天道都没去人,万恶林也没去,我们庐巢城当然也没去。
小钱掰着手指道:昆仑离着十万八千里,有没有那地方都不知道。向天道忙着护卫北境,哪里有空。万恶林拢共就一个人,杜大侠才不会去呢!唔,我们庐巢城啊...
秦孤桐虽也好奇江湖异事,但更加挂念白鸢,转着弯问道:师门长辈嘱咐,行走江湖有些鸡鸣狗盗的门派,不能招惹。钱大哥,可方便说上一二,让我们警惕着。
大钱一拍腿,义愤填胸道:说道这个,最近还真发生一件大事。诸宜宫那宫主,也不知哪儿弄个相好的,莫名叫人掳走。估摸着是真喜欢,诸宜宫的人到处寻找,前两天刚到我这问过。你说那诸宜宫安分着多好,不知哪家毛头小子非去行侠仗义,惹出这大麻烦。
秦孤桐与萧清浅相视一眼,那日在歇脚邸店见到的浪客,看来的确是诸宜宫门人。想来那诸宜宫宫主是真动了情,否则何必这般大张旗鼓费心费力,诸宜宫可从来不缺美人娇客。不过也听说那位扶槐宫主甚是肆意,惯来喜怒无常,保不齐更为了面子。
秦孤桐又顺着闲聊两句,接着问起不死狱。
大钱抓抓头,思索道:最近不死狱?没听到风声。只去年年底,有个年轻后生来我这儿,他没说,我却瞧出来是个杀手,那走路猫样......
秦孤桐见问不出什么,心中无奈。转念一现,突然问道:钱大哥,我们想走长江顺流而下,不知如今江上可太平?
大钱憨憨一笑:太平太平的很,我给你说。上次江寇还是去年中秋后那会。好家伙,不长眼的怂货。在丹疆口那里埋伏荆钗门。呵,东君青飞疏正巧离开广陵,去往长安。那一仗,啧啧,整个丹疆水寨都扫平了!
秦孤桐越听越惊,慌忙问道: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大钱抓头琢磨:去年秋天吧,错不了!我记得清楚,那消息是还是太和城的大侠告诉我,他来钉马掌,跟我闲聊的。
秦孤桐心中恍惚,隐约觉察到向小蝶当时行径似乎异常......
大钱!你在吗?
门外突然涌进一人,冲着秦孤桐扑来:哎吆,女侠唉,我可算找到您了!赶紧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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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孤桐手扶刀柄, 见来者是旅店小二,不解问道:莫慌,说清楚再走不迟。
店小二弯腰支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急哭说道:呼...等不得啦!那伙人,在店里等着两位...再不去,再不去他们可要将我们店拆散!
秦孤桐闻言诧异, 同萧清浅对视一眼。
两人初涉江湖, 交际甚少。这般嚣张找茬的模样,自然不会是太和宗或者狗毛他们。不死狱或者方家也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一路安分守己不招是非, 无旁的仇家,只微微一想,立刻恍然大悟纪南翁家。
有仇有怨,有人有势, 连报仇雪恨的理由都光明正大,唯有翁家。
萧清浅睫羽轻垂,指尖拂过霜华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