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来往穿梭的人群,秦孤桐生出恍惚之感:清浅,不知怎得。我在吴家住了一晚,出来便觉得沧海桑田。
萧清浅闻言浅笑,扬颚示意:怎会,你看。
秦孤桐顺势望去,见路边一位年轻村妇抱着女儿。女童五六岁年纪,绑着羊角辫,使劲对她挥手示意。正是昨日入城所遇那对母女。
女童见她看过来,立即从母亲怀中落地,滴溜溜挤过人群跑过来。使劲仰着小脑袋,朝秦孤桐伸出手,张嘴露出缺牙:给。
秦孤桐惊喜交加,连忙下马,欣然接过礼物。不待她致谢,女童转身就跑,扑回母亲怀中。
秦孤桐拿着艾草,放在鼻端嗅了嗅,欣然开怀道:送我十万贯,不如赠我四月艾。
萧清浅笑道:因卿少艾。
秦孤桐不过随口感慨,哪料到素来正经淡然的萧清浅会突然出言调戏,顿时脸色绯红,慌忙低头将艾草插在马鞍边。
两人向陌生母女告别,继续前行。快走到市集处,萧清浅突然道:阿桐,你可要去看看那位铁匠,昨日走得匆忙。
秦孤桐一听,深觉有理,点点头:好啊,前面就是小巷,我们去打个招呼。
萧清浅手持缰绳,淡淡一笑:你去吧,我在此等你。
秦孤桐一愣,心中立刻明白,清浅这是故意支开自己。她目光扫视四周,并未见可疑。略微放心,抿唇朝着萧清浅道:行,大钱那炉子烟灰四飞,你不去也好。我去去就回,你在这人等我,哪都不要去。一定等我回来。说着翻身下马。
萧清浅见她不情不愿又无奈离开的样子,知她心中明白。不由好笑,颌首乖巧的应了一声:嗯,等你回来。
秦孤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说书人摇着扇子晃出来。
萧清浅见他皱眉,颇为不悦道:何事?
说书人抬扇遮在额前,仰望萧清浅道:殿下这般居高临下,让我深感不便。正所谓......
萧清浅冷眸一敛,嘴角勾起笑意:我到不曾料到,你居然投了景家。
她淡淡一句,说书人浑身一颤。他脸色刹时间煞白一片,眼底各色情绪连连闪烁。最后皆化作愤懑无力质问:倘若这世间真有神袛,教主何须费尽心力创造你。倘若这世间真有神性,教主岂会生出邪念想吃你。倘若这世间真有神力,教主怎会死在你剑下?
萧清浅见他面目狰狞,他言中愤恨,不知他是恨自己杀了教主,还是恨教主死于自己剑下。
因他所言,萧清浅想到当年重重。往事一幕幕浮现,她眼睛红雾翻腾,心中杀意弥漫。
神?
终究不过异怪!
好饿从竹筒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奶声奶气的呜呜叫唤。萧清浅眼底冰霜渐消,无声轻叹一声,指尖轻点它眉心,低声说道:你们想如何随意,别招惹我。
说书人合眼睁开,环顾四周。镇摄心神,回复一贯模样,苦口婆心劝道:天下父母心,未有不怜子。殿下不想二老?我这无父无母之人,日盼夜盼,只盼凭空冒出爹娘,不叫我孤苦无依。
萧清浅垂眸低笑一声:哦?
她这一笑,尽是嘲弄。饶得说书人脸皮够厚也是舌尖一涩,只能强词争辩:当年之事,情况非常。殿下不是不知,迦南势大,强龙也需暂且低头。何况景家子弟确实胜过寻常人家孩子,殿下是知道的。真龙之血,非凡夫俗子可比。
萧清浅确定他投靠景家,已无心与他多言,只碍于同秦孤桐约好不离此地,方才忍着听他啰嗦。闻他越说越无耻,眉梢微挑,讥笑道:你这是可惜,自己不是真龙之血?
瞧殿下您这话,孩子是阿娘心头一块肉啊。说书人抬起袖子擦拭眼角,愁眉锁眼黯然道:殿下当真要弃绝父母恩?如今可不比以前,潜龙出渊,飞龙在...殿下?
萧清浅见秦孤桐出现在巷口,连忙催马迎上去。说书人气得直跺脚,身形一闪,从路边消失不见。
秦孤桐一眼便看见萧清浅,顿时星眸灿灿,喜笑颜开。她疾步冲过去,见车马人群穿梭,连忙喊道:你站着别动,我过去。
萧清浅闻言站定,凝眸望着她。见她眉眼生辉,见她嘴角笑意,便跟着扬起唇角。她抬手覆在胸口,胸腔之中声声清晰。
弃我去者何其之多,乱我心者唯此一人。
秦孤桐奔到她面前,见她笑意温柔,越发开心。
时近午时,进城的人越发多起来。秦孤桐干脆牵马步行,口中滔滔不绝道:铁匠一家昨日回乡下,走得十分匆忙,连火炉子都是邻居帮忙熄灭。嗯,他家邻居说的。邻居是个算命先生,非拉着我算了一卦。
萧清浅听着有趣,便问:算得如何?
秦孤桐闻言扭头笑眯眯看着她,透着小孩儿做坏事后的得意洋洋。
萧清浅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越发觉得她孩子气的很。心中怜爱,柔声唤道:阿桐。
音色如落珠碎玉,偏生轻柔低软。听得秦孤桐心中发痒,慢后一步,去勾她手指。晃晃手,哄道:你猜嘛。
萧清浅微微偏头,假意思索道:定不是甚么好事。
秦孤桐闻言着急,连声道:怎么不好,好得很!嗯,你猜猜看,再猜猜,是好事。
好饿趴在竹筒便看着她,张嘴呜呜的叫唤一声。秦孤桐顿时展颜而笑,对着萧清浅说道:你看,好饿都知道。
萧清浅听她胡说八道,指尖戳戳她掌心:子非鱼,你是好饿?
秦孤桐瞧着好饿毛茸茸的圆脸,顿时嫌弃的撇嘴:我非好饿,只是听得懂它刚刚所言。清浅,不要扯开话题,快猜.....
话未说完,便轮到两人出城。秦孤桐只得松开萧清浅的手,从行囊中取出命牌递给守卫。对方不甚在意,潦草检查一眼便放过。
出城之后路宽人少。秦孤桐急于摆脱纪南城的追踪,前往建邺城打探白鸢的消息,两人策马疾行,一路往东数十里。路渐窄,人渐少,更不见逆旅,好不容易遇到一辆牛车,方知走错,行到偏路。
问清沿着此路再行百里,也通大道可往建邺城。两人顿时放心,干脆下马就地歇息。
来,喝点水。秦孤桐拨开水囊皮塞,递给萧清浅。又取出行食干粮,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没想到竟然走错,定是那个三岔路。
萧清浅接过水囊,抿了一口道:往南城镇富饶,阡陌纵横,难免的。
嗯,反正都是去建邺城,绕些路也无妨。秦孤桐点点头,将油纸包打开。取出肉干烙饼尝了一口,见味道不错递给萧清浅:还是在太和城买的,居然不曾坏。
萧清浅接过一尝,的确未变味。自武林兴起,侠客浪人渐多,除了兵器铺防具铺之类渐多。这种方便出行携带,旧放不坏的吃食也随处可见。江湖人称之为行食。
秦孤桐吃得快,几口吃完咽下。见萧清浅还在细嚼慢咽,她灵光一闪,东西张望几眼。见风吹旷野,树颤鸟飞,人影无踪。顿时安心,起身走到马边。
萧清浅见她将马匹上行李都搬到一起,心中暗笑。待她全部弄完,方才问道:阿桐,你做甚么?
秦孤桐刚将行李包裹绑好,心里暗暗得意,猛然听她出声,顿时做贼心虚。摸摸马儿鬃毛,支支吾吾说道:嗯,我......
萧清浅起身走来,见自己马鞍两侧空空,暗笑不语。她也不多问,翻身而上,催马向前。
秦孤桐见马儿颠着碎步向前,顿时心急如焚,连忙喊道:清浅!
萧清浅拉着缰绳,回眸而笑:阿桐,何事?
秦孤桐连忙拉扯自己的马跑到她身侧,王顾左右而言他:清浅,我...看马上东西太多,实在有些不便。不如...不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