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雪学武的意愿极为强烈。
纵然她已经过了最适宜的年纪, 骨骼不再柔韧,经脉已经堵塞。曾经学过的粗鄙功夫,也并非优异基础。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对武功的向往。
扶槐开始亲自指点了几招,并存着逗弄的意思。可李昭雪锲而不舍的坚韧让她哭笑不得。要知道, 没有内力的支持,那些高深的招式几乎无法完成。
看着摔得一身青紫的李昭雪,扶槐让杜蔗给她找一位师傅。
李昭雪的武学师傅并不好找。龙舰上高手虽多, 合适人选却寥寥无几。杜蔗正愁着, 有人毛遂自荐。喜得她又惊又疑,赶紧报告扶槐。
扶槐也是一愣, 随即笑道:老夫人既然乐意,好得很。
杜蔗见宫主应允,知道此事解决。赶紧向李昭雪嘱咐一堆,领着她去了一处船楼。
夫人, 人带来了。
李昭雪记得杜蔗说过,老夫人最忌讳老字。她垂手低眼,跟着喊了一声:见过夫人。
嗯。
李昭雪闻声跪下, 恭恭敬敬的磕下一个头。抬起身又要拜下,却被一股劲道托起。上座的老夫人掀起眼皮,直言道:一个就够了。我传你武功, 但不收你入我门下。
李昭雪依言站起, 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是扶槐的养母。头发花白, 满面皱纹, 可言行举止的气度, 依旧让人暗暗追思揣测她年轻时候的风华。
她住在龙舰一处偏僻的船楼里,每日李昭雪按时前去。两人一个文静少语,一个冷漠寡言,往往一日都说不上三句话。
扶槐问过几句,却从不提老夫人。李昭雪多少明白,这养母女之间关系并不好。她对此并未多问,只借着练武,尽量避开扶槐。
武学之道,李昭雪天赋有限。然而意志之坚,足让人动容。拉筋松骨之时,疼得汗如滚珠,她也不哼一声。
太阳从海面缓缓升起,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午后的热风听她轻念口诀,一遍遍踩着同样的步法。夕阳的余晖见她越走越快,脚步一绊摔在地上。
李昭雪快速站起身,从头开始。
勤能补拙。
李昭雪闻言看向自己的师傅,见她阖眼假寐,似乎从未开口。老妇人日日如此,盛装打扮妥当,端坐檀木雕花椅上。海风拂面,卷得她发间的步摇叮铛作响。
潮起潮落,一日日过去。
杜蔗带着一行仆从过来,微微行礼,恭敬道:夫人这只步摇真好看,配着双刀低髻正合适,十分衬您的瓜子脸。这是润水阁新出的君王醉。刚一到,宫主就让我送来请你瞧瞧。
老妇人眼皮掀起,接过碧瓷八角盒,仔细看了看,品评道:不错,颜色好,光泽润...你过来。
李昭雪听师傅招呼,手腕一扭,收劲散功,走到她身侧。
蹲下。
李昭雪心中不解,仍然依言蹲下。只见师傅小拇指在碧瓷八角盒一蹭,贴着她唇涂抹起来。李昭雪不敢违背,只任由她弄。
杜蔗手一挥,让仆从将过节的物件送进去。里外收拾干净,一切按着惯例来。
行了,将人领走吧。老妇人接过湿丝帕,一边轻轻擦拭,一边接着说道,晚饭太吵我就不去了,让她来给我敬杯酒。
杜蔗弯腰称是,领着李昭雪离开。
李昭雪收起匕首,默默跟在杜蔗身后。出了船楼,才发现今天不同寻常。仿佛满船的人一齐出来,擦拭窗舷、洗刷甲板、挂彩灯、系风鱼,往来奔走,无人不忙。
杜蔗见她怔楞,笑道:海上不知时日,李姑娘想来忘了今天是七夕节。
李昭雪的确忘记了。此刻杜蔗一说,她才恍惚想起阿爹和幼妹。七夕,七夕之后便是中秋...家里不知可还好?
杜蔗见她不语,又笑道:宫主最近常念叨,说李姑娘沉迷武学,都不大搭理她。
她好意提点,却见李昭雪恍然不闻。低头不知想着什么,比刚来的时候还沉闷许多。杜蔗暗暗叹气,心道如不是张脸,宫主肯定早就厌了。
李昭雪并未听进她的话,亦不关心。她心念家中,思绪随海风千里一瞬,早不在此处。
我不在,饭菜谁张罗?破衣谁来缝?家里谁收拾?我不在怎算得上团圆.....
年怕中秋月怕半,中秋一过就歹准备过年...那一匹青布够给阿爹做件新衣裳。唉,阿爹必定舍不得,一直嘀咕让去换半卷花布,倒是可以给小妹做件花棉袄。可棉花太贵,只能将旧的拆了,那倒不合算。不如卖了换些钱,能买两石粟米。再给小妹扯一段头绳,小孩子好哄的很......
这口脂果然合适你。
扶槐盛装华服,站在瞭望塔上。她扶着栏杆,俯下身望着李昭雪。笑意含在嘴角眉梢,眼底荡漾着宠溺温柔。
这居高临下的恩宠,让李昭雪一阵恍惚。她不觉荣耀,亦不恼火,只莫名的冒出一个念头:我大抵是只碧眼猫儿。
她被杜蔗一堆,拾阶而上,走到扶槐身侧。
扶槐伸手一揽,将她裹进怀中中,柔声问道:你近日怎么都恹恹的,不愿见我?
杜蔗在一旁听得暗暗叫苦,又见李昭雪闷闷不吱声。偷瞧着扶槐脸色渐沉,生怕这节过不好,连忙打趣道:宫主竟也会吃醋捻酸。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老夫人,李姑娘连周公都不想见,您就别吃味了。
扶槐闻言挑眉,哼了一声:就你话多。
杜蔗真冤枉,若不是怕她翻脸发火,她只盼自己没长耳朵没长眼睛。
是是是,属下多话了。杜蔗微微弯腰,这就下去准备七夕筵席。
七夕在诸宜宫,是大节。歌舞通宵,尽情享乐,许多客人慕名而来。
扶槐在今日最闲,也最忙。
她带着李昭雪一同给老夫人敬酒,留下李昭雪独自离开。李昭雪被老夫人赶回来,自己一人在房中练武,直到深夜实在困倦睡过去。
李昭雪睡得极不安稳,一连数次惊醒。故而睁眼瞧见扶槐时也不吃惊,支起身子淡淡的说:回来了?
扶槐已经在床前站了片刻,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什么。闻声慢慢俯下身子,捏住李昭雪的下颚,狐疑的凝视着她。
浓烈的酒气呛得李昭雪头晕,她心中不解,正要开口就被扶槐一把推倒。李昭雪猝然一惊就欲挣扎,心中突然一沉,慢慢松开手指。
她温顺的平躺在床上,任由扶槐撕扯她的衣服。望着头顶的夜明珠,轻轻说了一声:我不愿意。
扶槐手一顿,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愿听清,亦或者听不听清楚都无所谓。她扯开李昭雪的衣服,俯身压上去。
半轮秋月长,一夜春宵短。
李昭雪起身时,扶槐懒倦着不愿睁眼。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不断,直吵到她耳边。扶槐敛眉睁眼,却蓦然愣住。
辗转迁回,如梦旧时。
那张娇俏脸映入眼帘,略弯的眉,明亮的眼,带着真心实意的惊喜。
喂,你好些没?
好着呢,能捡回一条命,能再见到你已经足够好。所有的背叛和舍弃都将被我踩在脚下...已经被我踩在脚下了....
李昭雪觉察到她的异样,心中有些迟疑不定。即便扶槐从未在她面前杀戮,李昭雪也清楚的知道,诸宜宫的宫主绝不会是这样无害软弱的模样。
那柄小巧锋利的匕首挂在李昭雪腰间,轻轻一挥,就能割断脖颈间的软骨。
李昭雪抬起手,轻轻推了推扶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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