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归澜原想着陆宇琴为人温和友善,处事柔中带刚,这样的人就算不能与师门正面对抗,至少也会看在与云溯望相交多年的份上对落难的云师兄照顾一二。
然而他来的时机不凑巧,陆宇琴此刻并不在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清正殿为云溯望说情,此时只有沈北雪一人居于流月峰。
沈北雪心思难测,安归澜并未贸然现身,只是躲在暗处静静等待,顺道观察对方独处一室时究竟在做些什么。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单薄清瘦的琴修点亮了灯烛,继续伏案奋笔疾书,看起来他似乎在写信,而且这书信还不只一封。
沈北雪每写好一封,便把信纸叠好放在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口之后继续写下一份。
一个既无父母宗族也无门派栖身的琴修,一下子写了这么多封信,真不知是寄给何人。
等到桌上的空信封全部用完,陆宇琴仍旧没有回来。沈北雪熟练地打开窗子,扬手将全部信封扔出窗外。
山中的夜风将信卷到空中,顷刻之间平平无奇的信化成了一只只蝙蝠,拍打着翅膀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安归澜好奇信上内容,暂时离了屋子,趁着蝙蝠还没飞远暗中擒了几只,颇有技巧地给蝙蝠灌注灵力迫使其放弃挣扎。
或许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破解信件的诀窍,他擒住的这几只蝙蝠很快停止了挣扎,不一会儿就再次变回了信件的模样。
安归澜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字迹工整秀丽,但是信中写的却尽是阴暗狠毒之事。
在信中沈北雪指使魔域细作继续散布谣言,坐实云溯望杀害同门的罪名。
同时在灵洲制造混乱和恐慌,使得公审的形势对云溯望更加不利。
单看这些便能知晓,沈北雪是在替魔皇办事。而云溯望有妖族血脉之事,八成也是由魔皇授意在灵洲传扬的。
若是任由他们继续搅局,那么无论是云溯望还是陆宇琴处境都会变得极为凶险。
安归澜心神不宁地返回沈北雪所在的屋子,决定在陆宇琴回来之前牢牢盯住对方,免得在看不见的地方再生事端。
却不料他仅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屋中的人就已经不知去向
入夜之后,山间小道格外寂静。只有一人提着发出昏黄光亮的纸灯笼,踏着满地如霜的月色,来到了山路尽头的石洞前。
守卫石洞的法阵虽然强大,但向来是只认信物不认人。是以那书生模样儒雅斯文的青年只是将属于陆宇琴的令牌嵌入洞口山石,沉重的石门便轰然开启。
沈北雪进入石牢,很快就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云溯望在刚入夜时变回人形,已经被雷云剑宗派来的人审了一遍。
这次派来的人顾忌着三日后公审时雷云剑宗的颜面,未曾用什么过分的手段。
但是为防止云溯望逃脱,还是将他塞进了一个专门用来关妖兽的特制铁笼里。
骤然遭逢变故,云溯望已是精疲力尽。铁笼之中空间有限,他变成猫形尚显宽敞,可是入夜之后变成身高腿长的成年男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伸展开的。
于是他只能以一个极为难受的姿势蜷缩在笼子里,不停地调整姿势,想要让自己稍微好受些。
但他动来动去,只不过是让身上的衣衫愈加凌乱,后背依然被铁笼硌的生疼,时间久了就连疼痛也变得有些麻木。
沈北雪站在笼子前,看着云溯望如今的落魄模样眼中尽是漠然。
受笼子的高度所限,云溯望不能完全抬头,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沈北雪腰间垂落下的淡青色穗子,还有那面刻着陆字的令牌。
他下意识以为来人是陆宇琴,然而等到对方俯下身才发现竟是沈北雪。
见沈北雪腰间挂着的是陆宇琴之物,云溯望微微蹙眉:你为何带着宇琴的令牌?宇琴现在何处?
然而沈北雪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袖间取出拧成一股的琴弦,勒住了云溯望的脖颈。
琴弦绕着纤细的颈项缠了一圈,而后牢牢攥在了沈北雪手中。
云溯望不知道平日病弱的琴修此刻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但是很快他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沈北雪不断加力,琴弦割开皮肤,留下一圈滴着鲜血的凹痕,窒息的痛苦随之袭来。
云溯望凭着求生的本能用手死死抓住琴弦,喉咙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音。看似漫长而痛苦的挣扎实际上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他很快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对方突然松开了手,两端都沾着血的琴弦被随意扔在地上。
骤然死里逃生,云溯望眼前仍是濒死时一片漆黑的状态,一阵剧烈的呛咳过后才勉强恢复了呼吸。
而沈北雪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琴修有些痛苦地用掌根揉着额头,力道之大仿佛是要将什么东西挤出来一样。
过了半晌,他才冷笑道:我突然想到,直接勒死倒是便宜你了。不如就留你到三日之后,看看到时灵洲修仙界公审你会被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魔皇多次家暴大云,算是洗不白了。
第37章
沈北雪原本是想用琴弦勒死云溯望, 体力不支骤然收手之后, 便找了个借口来掩饰刚才转瞬即逝的虚弱。
蜷缩在笼子里的云溯望,过了一会儿才彻底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缓过神来。他捂着颈部缓缓渗血的伤口,又惊又怒地看向沈北雪。
沈北雪凤眼微挑, 语带讥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害人性命的妖族细作, 难道不该死么?
见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琴修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恶意, 云溯望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我被雷云剑宗关在此处, 果然是你在步步算计。
如今瞒着宇琴来这里杀我, 就不怕他发现你的真面目?
然而沈北雪听了这话之后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他好整以暇地靠近云溯望, 随手捏了一缕对方散在笼子外面的黑发在手里绕了两圈, 漠然答道:
是我算计的又如何?灵洲修真界向来排斥妖族,更何况是你这种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的妖族细作。
就算是宇琴, 也不愿意被你这种异类牵连, 白白断送了自己大好前途。
可我并未杀过人!云溯望自从被抓到了雷云剑宗之后, 已经不知道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然而在亲眼看到他由猫变成人之后,根本没有人再听他辩解。
就算他心里知道宇琴并不会如沈北雪说的那般绝情, 却也根本不敢去想,昔日挚友会以何种目光看待现在的自己。
似是不愿面对现实一般, 云溯望将目光从沈北雪身上移开,垂眸看着身上凌乱脏污的白衣,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可沈北雪对他积怨已久,哪里肯轻易地放过。他心念一动, 缠绕着云溯望散乱黑发的修长手指猛地加力,逼得对方在吃痛之下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了笼子上。
云溯望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被迫拉近了和沈北雪之间的距离。因为不知道这疯了一样的琴修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他情急之下声音微微发颤:
你我之间究竟有何仇怨,值得你不惜代价,逼迫至此。
沈北雪手上力道不减,看着云溯望皱眉忍痛的样子,心中竟泛起一种变态的快意。
有何仇怨?他轻轻将云溯望的话重复了一遍,眸中尽是阴郁之色,你的猫妖母亲放荡无耻,勾引我父亲,害死我母亲,毁了我全家,而她自己却不知去向。
就连你,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甚至还妄想以剑证道,得道成仙。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