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陈悠然心底还不免生出一点莫名的酸涩。
她不敢想象,几十年后,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知情识趣、热爱生活的蓝姗,也会渐渐变成这样木讷的中年人模样,身上没有半分灵气。
可是在这个小山寨里,一切仿佛都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脉络,想要挣脱谈何容易?
就这么恍惚着,一顿本来应该高兴的晚饭,陈悠然却有些食不下咽,随意地扒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蓝姗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多说,劝了两句,只得由她了。倒是木林显然很高兴,蓝姗把小龙虾摆在陈悠然面前,现在陈悠然停了筷子,他索性把碗整个端了过去,高高兴兴地吃了。
勉强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陈悠然就站起来说要走。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虽说陈悠然是骑车来的,有车灯不会影响,但山路难行,夜里就更麻烦。所以蓝大成和侯阿彩都开口留人,蓝姗更是说,今晚将就一下,跟我一起睡吧,明天再回去。
陈悠然有了车之后经常骑去县城,在亲戚家过夜,所以夜不归宿也没有问题。所以听到蓝姗这么说,不由心动不已。
虽然蓝家人她都不太喜欢,但蓝姗多可爱啊!怎么能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陈悠然犹犹豫豫又坐了下来。
地里的农活儿显然很累,吃过饭不久,其他人就都洗漱去睡了。陈悠然其实也折腾了一天,但莫名地兴奋。蓝家没有电视可以打发时间,蓝姗索性找了一个苞谷出来。
她在陈悠然对面坐下,一边将苞谷粒剥下来,一边低声道,这是去年收下的糯苞谷,只剩这几个了,我妈留作种子的。我们悄悄吃了,不告诉她。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意味,就那样笑看着陈悠然。
陈悠然忽然意识到,她心里那一点纠结,或许早就已经被蓝姗看破了。所以她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法安慰陈悠然,那些不算什么大事,她也有自己小小的心机,可以用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报复母亲。
苞谷粒剥下来,放在炉子盖上不断翻炒,很快就散发出了一股焦香的味道。等到颜色变黄,也就彻底炒脆了。陈悠然尝了一下,跟爆米花比起来,不免太硬了,有点费牙,但咀嚼间可以尝到糯苞谷的口感和浓郁的苞谷香味。
只不过等吃完了,陈悠然总觉得自己腮帮子嚼得酸痛。
又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两人也洗漱去睡了。陈悠然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蓝姗住的,是二层的小阁楼。因为是人字形屋顶隔出了三角部分,所以空间很逼仄,空气也有点闷,而且所谓的床铺,也根本没有床,垫子直接铺在木楼板上。唯一的好处就是床很大,容纳两个人在上面滚没问题。
而且这是完全独属于蓝姗的空间。
所以陈悠然在昏暗的手电光里看到这个小阁楼的全貌时,虽然被它的简陋所震惊,却又非常迅速地喜欢上了这里。
第9章 红萢儿
陈悠然躺下来才发现,小阁楼上还有个窗户。或者应该说是透气孔,位置很高,开口不大,所以反而躺下来之后才能够看见。
透过这个洞口,可以看到无限高远处的一小片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满天星斗。透过这一小片方形的空间看去,就像天空被固定在了镜头里,更显出一种平常难以察觉的奇特与浪漫。
人应该是疲倦的,但陈悠然莫名有些兴奋得睡不着。
认床吗?她翻了两下身,就听见身边的蓝姗问。
其实是有点认的,而且陈悠然还是头一回跟别人睡一张床,身边有个暖呼呼的人,的确不太习惯。但这同样是她兴奋的原因,因而并不觉得困扰。
不过她还是平平躺好,说,我不动了,你睡吧。
蓝姗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陈悠然听着她的呼吸声,瞭望着高空上的星星,也慢慢静了下来。虽然还是了无睡意,但已经没有那种躁动的感觉。她就这么躺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明明应该认床的,但这一觉陈悠然睡得香甜无比。睁开眼时,光线仍旧是昏暗的,让她几乎辨不出时间。穿好衣服下楼,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屋子内外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陈悠然顺着香味的来源摸过去,便见蓝姗正在灶房里忙碌。
昨天的米饭算是奢侈了一把,今天她要重新蒸新的苞谷饭。将过筛好的细面上甑蒸熟,然后倒在大簸箕里,加凉水拍散,搅拌均匀,确保苞谷面颗粒均匀不成团,再重新蒸一遍,这样熟透了的苞谷饭不会凝结在一起,口感更佳。
如果是条件尚可的家庭,会在这一步加上米饭一起搅拌,蒸一锅金银饭。
蓝姗正在进行的,就是第一遍蒸好之后的工序。她一只手拿着木质的拍子,另一只手端着瓢,一边洒水一边快速将成团的苞谷饭细细拍散。才拍了一半,看到陈悠然,她便笑着从还没有加冷水的地方掰下来一块递给她,尝尝味道。
陈悠然接过来咬了一口,第一道蒸出来的苞谷饭带着一股浓烈的玉米香气,嚼起来有点微微的甜意,只是口感更沙,略微有些刮嗓子,不能多吃。
等她将一小块吃完,蓝姗已经拍完了,换了筷子,在簸箕里搅拌。
陈悠然看了一会儿,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去给我看看火吧。蓝姗朝她一笑。
陈悠然发现,蓝姗很喜欢笑。她本来就好看,眉眼细长,有点像《红高粱》里的巩俐,不过笑起来就不像了,眉眼一弯,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就是蓝姗,不会像别人。
陈悠然呆呆地看着她,忍不住说,阿树,你真好看。
蓝姗眨了眨眼,脸上渐渐泛起了红色,放下筷子抬手推了陈悠然一把,去看火吧,小心别给我烧灭了。
陈悠然走到火灶前,心思都还有些发飘。结果一眼就看到灶里的柴已经烧得差不多,只剩下通红的火炭,眼看就要熄灭,她连忙捡起旁边的木柴往里添。
一根,一根,一根心思还没有回到身体里的陈悠然机械地添着柴,时不时往蓝姗那里看一眼。
但没过多久,她就被呛醒了。
添了太多柴,火不但没有旺起来,反而彻底被压灭了。木柴被火炭一燎,烧不起来,就捂出了滚滚白烟,很快弥漫整个灶房。
陈悠然:她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一边呛得咳嗽一边道,阿树,火好像被我弄熄了!
蓝姗刚刚弄完手里的活儿,转头就被这一阵白烟惊了一下,连忙走过来往灶里一看,陈悠然这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弄了十几根木柴,把整个灶塞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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