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白石,白石又如何不知我?你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个?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公羊槐的心头一暖,他主动坐到齐颜身边:听说你立府出来了?
嗯。
上次请你帮忙是我唐突了,父亲为此已经狠狠地训斥了我。没有让你为难吧?
齐颜淡淡一笑,抬手为公羊槐斟了一杯茶:蓁蓁殿下心慈仁厚,听说这件事亦觉得几位大人情有可原,主动入宫进谏的。
顿了顿又说道:白石能来赴约,我很欣喜。
公羊槐按住齐颜的手臂,解释道:我早已将铁柱引为毕生知己,只是如今你身份不同,来往得太勤怕给你惹麻烦。
齐颜怅然道:十载寒窗,一朝及第、却不想止步于内臣身份,空有抱负又如何?
公羊槐心有戚戚,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告诫齐颜谨言慎行,跟着发出一声长叹。
白石可有心事?
这牡丹楼的百花酿最是出名,铁柱以茶代酒陪我喝几杯吧。
好。
酒菜上齐,公羊槐连饮三杯。
咚的一声将酒杯按在桌案上:铁柱可还记得丁奉山?
齐颜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公羊槐冷哼一声:就是我们在允州官学遇到的瘫轿少爷,丁府的大公子。
齐颜忍俊不禁:原来是他,白石这形容倒是贴切。好好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公羊槐也跟着笑了:你有所不知,丁家父子因带兵有功都做了京官,我前些日子被调到工部去了,仍为六品。这位瘫轿少爷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五品工部员外郎。
丁奉山得的是军工,怎么封了个文差?
丁奉山上次科不知怎么竟一路闯过了会试,虽然名词垫底儿好歹也算有了身份。哼,谁不知道丁府后面靠的是太尉府呢?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太尉府的大公子,现在已经是礼部后补侍郎了。原来的侍郎刘大人上了年纪,向陛下提出告老还乡。按照流程就算侍郎出缺也应该优先在礼部挑选,结果却直接将那位仁兄调了过去。我们三个是同届三甲,他虽是状元我也不比他差!历届三甲哪一位不是磨砺个三五年才能出头?还不是因为哎。
公羊槐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满目寂落。
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些?
你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吐露。
公羊槐苦笑一阵:我知道的,可自从出了事,父亲就萌生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大哥又沉浸书海从不在意这些。我这些话啊也只剩下和你倾诉了。京城这个地方,就算是放个屁也能嘣到几个七品官儿。哈哈哈哈哈,哎!父亲若是退了,陛下也未必会把我提上去,公羊府啊怕是要摘匾了。
公羊槐又喝了几杯,因喝得太急显出些许醉态:说句万不该讲的,你被点了驸马,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有真的走进来,才知道这官场有多黑呀。我一个月那几两银子还不够平时的人情往来,今儿这位大人过寿啦,明儿那位大人抱孙子了前几日邢中书过寿,六部主事倒是会做人,私底下让我们一起跟着凑份子。我一个月才三两奉银还倒贴了二两,我们尚书这还嫌少!最可气的是,连入府喝杯酒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公羊府上下都在吃老底儿,月月有出无进呐。
齐颜安静地看着公羊槐,五年前在允州官学门口大骂丁奉山是匹夫的少年郎,如今却被渭国的朝堂折腾成了这番模样。
渭国才推翻腐朽的前朝几年呢?这就烂到朝廷里了,自己若是再不加快速度那是真的会来不及
邢中书?可是那位中书令大人?
没错,就是他。
可我听说这位大人寒门出身,最是两袖清风,公正廉洁的。
公羊槐嗤笑:天下乌鸦一般黑,他的那个位置上千八百两银子又能算的了什么?
公羊槐抓住齐颜的胳膊,自嘲般地说道:当年你中了会元,我还劝你不要收别人的金银财物,现在想想真是太年轻了。
齐颜看着满眼失意的公羊槐,心生一计。
她起身出了雅间,叫来店小二将一锭碎银子塞到对方手里,低声耳语了几句。
店小二领命去了,齐颜回到雅间,公羊槐拉过她继续诉说这官场的黑暗和自己的不得志。
半个时辰后,公羊槐不堪醉意,疲倦地趴到了桌子上。
齐颜倒是从公羊槐的嘴巴里,听到了不少她想知道的事情。
笃笃笃
老爷,小的钱源。
是私宅的管家来了,白石稍等我片刻。
钱源给齐颜请了安,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共有两张五百两,九张百两、两张五十两通宝钱庄的银票。
这些银票不要记在账上,出的却我会尽快补给你。
是。
齐颜拿着银票回来,坐到公羊槐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白石?醒醒。
嗯?公羊槐按着桌案,眯着眼睛坐了起来。
齐颜将一沓银票放到公羊槐面前:这是通宝钱庄的银票,白石先拿去应急走动。
公羊槐的酒当即醒了三分,皱着眉看了齐颜一眼,拿过银票一数:整整两千两!
铁柱,你
白石无需多言,若你还把我当知己好友,就把银票收起来。
可这也太贵重了,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两千两,从前的公羊槐未必能看得上眼。
宗正寺卿公羊忠的每年的人情进项都不止这些,但出了帝陵走水的事情,公羊忠成了半个罪臣。
来往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就连今年的生辰都是关起府门悄悄办的。
如今公羊府一家三口的俸禄加在一起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庞大的公羊府几十口人,再加上两位公子的人情走动,早已入不敷出。
蓁蓁殿下洪恩,在我立府时赏赐颇丰,只是今日太仓促只换到这些。你先拿着,过几日我再给你准备些。
公羊槐略显挣扎,将银票推了回去:我不能收。
他是很缺钱,但更看重与齐颜的这份同窗情谊,总觉得有些东西沾了这些就变味了。
齐颜轻叹一声:难不成,你真想眼睁睁地看着公羊府没落?
一句话戳中了公羊槐的心事,他沉默了。
齐颜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懂官场,但听你说了这么多,也大概明白你为何久无升迁了。
为何?
你的能力自是足够,只是少了些御前美言的机会。朝中这么多官员陛下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你又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陛下想不起你这个人如何重用你?伯父纵然有心也无力去做了我知道你不屑做此事,但大流如此,你若不从只会被推的越来越远。眼看着下次大考就要来了,到时候想出头就更难了你毕竟是本届榜眼出身,若是有人为你美言几句,是不会输给陆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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