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改到三日一次,今天便不用去了。
楚钧睁开眼时,又回到了那间窄小的房子。
他感觉身上有些重,童冉的一条手臂搭着他,趴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楚钧废了好久力气,才从他的手臂下钻出来,又跳上了长书桌。
书桌上放着一叠纸,上面的字迹潇洒,如行云流水。
楚钧想看看,但虎爪很不方便,他折腾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如果自己不小心把砚台打翻,这小子一晚上就白熬了。楚钧回到童冉身边,又钻进了被窝。
东莱瓦舍的新招子贴出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这招子比平日都晚,不过上面的内容却是一点不令人失望。
苍平掌着卓阳府这边的燕舞阁,他们阁里夜夜笙歌,白天却是比较闲,东莱是他常去的消遣之处。昨日下午,他原是去听向达师傅的书,却没想到向师傅没出现,一个瘦小的少年给他们讲了一场名为《西游记》的书。
少年的说书功底不咋地,可那故事却是别开生面,既宏大又新奇,还隐隐蕴含着修心养性之意。最终他戛然而止,也不知何时有续,让苍平想得抓耳挠心。
他与东莱的李掌柜有过几面之缘,本想来问问何时有续,却见到了东莱瓦舍前新贴出的招子。
招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墙。
竟然连讲三回,李掌柜真是大手笔!
可不是,连载一般五日或一旬出一回新的,十回的书可讲上两三个月,如此才能造出风靡府城内外的声势来。李掌柜这一次怎么反其道而行?
我跟你们说,我亲戚的亲戚在东莱瓦舍里干活,听他说,这回的西游记是咱们想象不到的长!
多长?三十回?五十回?你倒是说说看呐!
这个
招子周围熙熙攘攘,《西游记》多长他们是不知道,可《西游记》的好他们却是听过了许多遍。这年头,谁身边还没一个爱听书的亲戚朋友啊,那些在象棚听过第一回的人,可把这西游记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有人听了不屑,有人却被激起了好奇心。
苍平是听过第一回的人,一见到有续,二话不说进去买了票。买好票才发现,这说书人还是向达呐?之前那个小少年怎么不说了?
他拿着票回燕舞阁,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马车上下来。那人身量不矮,却很清瘦,恍惚间给人一种弱不禁风之感,他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却拄着拐杖,左腿有些微跛。
苍平一见他,脸上神情立刻正经起来,快步上前拱手道:不知范先生驾临,小的有失远迎,请先生海涵。
无妨。范子常抬手打住苍平的话头,边往里走边问道,我只是路过,近日阁内一切可好,卓阳府有无甚新鲜之事?
苍平跟在他半步之遥,答道:阁内一切都好,过会儿我让人把账本拿来给您过目。卓阳府也一切如常,要说新鲜事,近日东莱瓦舍出了一部新书,名曰《西游记》,才讲了一回就已经风靡全城。
新书范子常沉吟片刻,吩咐道,去给我买张票来。说完,也不管旁边的苍平目瞪口呆,径直往里面去了。
第6章 第六步
苍平的效率很高,半个时辰后,范子常就拿到了当天下午的象棚《西游记》一二三回连讲的门票。
范子常的话不多,苍平也不敢多问,只是暗自奇怪自己东家怎么突然喜欢上了说书。
今天一早,范子常在京城近郊接到苏近的飞鸽传书。
信上让他低调行事、少进京。这点他已有所预料,提前布置好了,可另一项任务就比较奇怪了。陛下竟然让他来卓阳府找一支笔,而且没说是什么笔,只吩咐了要特别的。
陛下此举肯定另有深意,范子常不敢怠慢,京城离卓阳很近,他驱车两个时辰便到了。府城中几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他已经看了一圈,那点寻常的名贵货色,皇宫大内要多少没有?
最后,实在不知道那特别的笔得去哪儿找,范子常只好从卓阳府的新鲜事入手,也许能打探到什么也不一定。
下午开场前,东莱瓦舍门前人山人海。
《西游记》的三回连讲每天有五场,两场放在最大的象棚,另三场在小一些的牡丹棚进行。象棚的由向达主讲,而牡丹棚的则交由另外两位东莱瓦舍的说书人。
李掌柜一口气放出了三天的门票,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抢购一空。
为了进去一睹究竟,瓦舍门口蹲着很多等退票的,还有许多卖票的黄牛。一张普通席位的票原是一百五十文,现在已经炒到三倍有余,直逼内场的贵宾席位。
饶是如此,还是一票难求。
范子常买的当然是贵宾位,苍平早就打过招呼,他一到门口,立刻有伙计迎出来,带他从其他通道进场。他的座位在前排一块被特别围出来的区域,比起只有一条条长椅的后排,他这儿桌椅齐全,茶水点心已经全都备好了。
他的位置在正中间的第一排,居中是一张紫檀木的桌子,上面放了茶水和瓜果点心。桌子两边各有一个扶手靠背椅,也是紫檀木的。
在他身后和两边,还布置了八副这样的席位,但那些桌椅都是红木的,远没有范子常的名贵。
范子常在左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右边那张椅子空着,其他红木席位上都已经坐满,他随便扫视了一眼,几乎都是卓阳府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们的家眷。
范子常为人低调,他认得出那些人,那些人却未必认得他。所以自他在那张椅子上坐下起,身周围的猜测议论声就没有听过。那声音不高,但嗡嗡嗡嗡的,令人有些烦躁。
直到快开讲的时候,一个穿着棉麻短卦的少年走进贵宾区,他与那些端茶倒水的学徒似乎很熟,范子常便以为他也是个学徒,却没想到,他在那张空着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童哥,吃茶。他一坐下,立刻有学徒端上热茶,带着一股子殷勤的劲儿。
范子常身周又是一股小小的骚动。
刚才范子常进来时,大家只是觉得他脸生,但看他穿着打扮,便知也是个非富即贵的。可这个小少年穿得那样普通,凭什么能够坐上象棚最好的位置?
童冉只当没有听见,他端起茶,吹凉了一点,放到怀里小老虎的嘴边:喝喝看,喜欢吗?
小崽子个头不大,嘴刁得很,今天上午童冉给他弄来一些生肉和羊奶,被小老虎一律无视。任凭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不吃就是不吃。
最后,童冉去厨房要了一碗刚出锅的红烧肉,它才勉为其难吃了起来。
不仅要吃红烧肉,他对童冉给自己的白开水也意见很大,不渴到极点坚决不喝。
刚才童冉给他尝了自己房里的茶水,他勉为其难舔了两口,还是一脸嫌弃。
象棚贵宾席的茶水是全瓦舍最好的,毕竟这里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童冉便想给它试试。
楚钧跟难喝的粗茶抗争了一上午,总算闻道了点正常的茶香,而且他的小侍从很乖,自己都没喝,直接把茶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楚小老虎嗅嗅茶香,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不错,还能入口。
小崽子总算肯喝水了,童冉松了口气。
真是个祖宗。
范子常也注意到了这只老虎,看起来只有成年猫的大小,应该还是幼崽。给老虎喝这样好的茶,这少年对自己的宠物还真是舍得。
他是谁?
范子常心里也有此一问,但他可不是周围那些只敢私下议论的,他直接对童冉道:小兄弟的这只老虎皮毛油亮顺滑,真是可爱得紧。
童冉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他对范子常笑笑:兄台过奖了。
楚钧也才发现,范子常竟然也来了这里听书,他眯起眼,什么叫可爱,夸老虎应该说威风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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