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畯啊,咱们听说了县令的事, 这可真是太好了。
田畯,您会不会当咱们县的县令爷啊?
围着童冉的人七嘴八舌,夕阳的红光映在他们脸上。童冉的兴致却不太高, 他当初剑走偏锋压了邓其一头就该料到,如今再来担心真是有些晚了。
童冉摇摇头:道审三年一次, 去年的因为旱灾的缘故拖了许久,才刚结束,我要入仕怎么也得再等三年。童冉离玄阶不过一步之遥, 可要入仕,光达到品阶还不够,必须通过道审团的审核,才有机会被授予官职。
不仅如此,每年都有大量的人通过道审,但官位就这些,旧的还在,新的便只能等,所以每年都有大量的人通过道审后成为后备官员,一边继续做着之前的事,一边等待朝廷任命。
这么一算,童冉只觉得自己入仕途的路还遥遥无期。
不过这些童冉就不跟村民们说了,大伙儿都道你年纪还轻,等个三年并不碍事。之后又有人请他去家里喝酒,童冉都一一推了,自己往家里走去。
到家的时候球儿已经做好了晚饭。他和球儿的是鸡汤面,小老虎则是一整只鸡。
童哥,听说邓县令被抓了?球儿给他递来筷子,顺口问道。
小老虎啃了一口鸡肉,也转头看他。
童冉点头,揉了把小老虎的脑袋:崽崽什么时候醒的?
哇。小老虎应了一声,继续吃鸡。
童哥,你去过他的赌室,会不会有问题?球儿道。自己身上没有公职,应该不会有事,可童冉就当日童冉那一手邓其肯定很恨,到时候反咬一口拉童冉垫背怎么办。
小老虎绿色的眼眸扫过童冉,童冉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真的有所担心。
不知道。童冉道。事发突然,他也没捋清楚,况且他身在局外,一点也不知道邓其回去后会面临什么、有没有机会拉他下水、或者邓其会不会拉他下水,一概不知。
小老虎放下鸡,主动跳到了童冉身上。
童冉圈住它:崽崽怎么了?小老虎很少主动投怀送抱,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要抱它,被小老虎嫌弃地赶走。
小老虎侧过头,毛脑袋在他掌中蹭了蹭。
崽崽,你在安慰我吗?童冉举起小老虎问。
呜哇哇!一四脚腾空,小老虎立刻不干了,咬了童冉的手,趁他脱力,轻巧地落下,蹿回自己的座位。
童冉虽然被咬了一口,但心情好了不少,他家崽崽长大了,会安慰他了。
小老虎:朕刚才在干什么?安慰?没有的,不可能!
邓其被连夜押往京城,楚钧下旨,令大理寺主审。
两日后,大理寺呈上邓其的供词。
楚钧在宣政殿暖阁召见了来呈供词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低眉敛目站在离楚钧的书桌两米有余的地方,他盯着地上的大理石花纹,耳边不时响起纸页翻动的声音。
供词有好几页,大理寺卿对里面的字句倒背如流,那一个个名字全是陇右道各府县的一把手。小锅县和陇右道全境常年为旱灾所扰,朝廷年年拨发大量赈灾粮款,可从来都是杯水车薪。
以往只道灾情严重,所以钱粮不够,可供词上的名字,还有邓其吐露的一笔笔款项,彻底说明了原因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楚钧一页页翻过去,脸色阴沉了几分,翻到末尾,童冉的名字赫然在列,下头是邓其的画押。
大理寺卿已经站了两刻有余,腿部传来酸疼。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书桌后的青年来来回回翻动纸页,却一句话也没有问他。
君上不开口,臣下便只能等着。可君心难测,大理寺卿不得不看了随侍一旁的苏近一眼,只见最了解陛下的苏公公也拧着眉,大理寺卿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些就是你们问出来的全部了?楚钧问道。
陛下总算是开口了,大理寺卿忙敛下心神,专心奏对道:回禀陛下,这是邓其吐露的全部,他在其中并非核心角色,所知也有限。
楚钧没有再说话,大理寺卿也不敢贸然出声,暖阁里又是一阵闷死人的沉默。
沉吟许久,楚钧再次道:这个童冉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他是小锅县新来的田畯,报到第一日便与邓其进了赌室。大理寺卿道。
楚钧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童冉也与贪墨赈灾粮一事有关?
大理寺卿本要点头,却迟疑了:最后一批去往小锅县和陇右的赈灾钱粮是去年上旬拨下的,而这个童冉是去年年末才到小锅县赴任,就时间而言,不可能与他有关。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拱手道:回禀陛下,童冉乃小锅县田畯,到任时已是去年年末,与去年上旬拨发的赈灾钱粮应该没有关系。
楚钧放下供词道:既然没有关系,也不必为一个小小田畯大费周章。
大理寺卿立刻道:是,陛下所言极是。
大理寺卿是朝中老臣了,先皇在世时,他就已经在京做官;后来十四岁的皇三子登基,他一步步做到正三品大理寺卿的位置,也看着御座上的人从葱白一样的少年人成长到如今喜怒难测的模样。
楚钧拿起朱笔,将供词上童冉的名字勾掉,又道:大理寺近日辛苦了,此案关系重大,绝不可掉以轻心。
是,臣等无畏辛苦,只愿能将此案查明,还受灾黎民一个公道,也不负陛下之重托。大理寺卿道。
爱卿能有此心,朕深感欣慰。楚钧展颜。
大理寺卿退下后,楚钧连下两道圣旨,先将邓其革职流放,又命大理寺卿为钦差、吏部令史阮正为副使,到陇右道捉拿犯案官员,并授予了他们可搜查官员住宅与衙门的特权。
一时间,陇右道大小官员人人自危,除了少数完全清廉的,全都担心自己的名字上邓其的供状。
大理寺卿和阮正也是雷厉风行,几天时间,陇右道数个官员落网。连原本看这出大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京官们也心中惶惶。
自圣上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有这样大的动作。
当日先皇驾崩,先皇后嫡出的三皇子登基,国舅傅霖为首辅大臣。皇帝年少,许多政务都由傅霖处理,即便圣上亲政后,傅霖也大权在握,可这一次的事件中却全然没有傅霖的影子。
直到陇右道十二名有罪官员被押回京城后,傅霖才单独到宣政殿觐见。
陛下,陇右道共有一十二名官员因邓其获罪,全道上下人心惶惶,臣恳求陛下以稳定民心为重,不要过分惩办官员,以致缺少必要的人手,导致地方混乱。
楚钧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真心的笑:舅舅先坐。
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傅霖道。
楚钧十四岁登基,他是嫡次子,从小并未被寄予储君之望,刚登基时对国事一窍不通,所以事事请教傅霖。傅霖作为国舅与首辅,大权独揽。然而当楚钧一日日长大,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收回着手中的权利。
傅霖不想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可是他认为陛下过于年轻,许多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到,应当听他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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