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童冉又叫了一声,有些忐忑地补充道,饺子已经下好了,若是凉了,会不好吃。
对面仿佛有人在叹气,又好像是童冉的错觉,他听见啧的一声,猜测对面的人张口,却又没有发声,或者又闭上了。
陛下恕罪,臣不该深夜打扰。童冉又道,语调低沉了下去,臣改日再来。
你在东门还是西门?对面的人终于又说话了。
东门。童冉道,嘴角扬起,有些微得意。
玉佩暗了,应该是对面终止了通话,被玉佩疯狂吞噬的正气总算收住,虽然不想以前那样有精疲力竭之感,但童冉还是感觉到了疲惫。
大人。苏全的声音又在外头响起,他刚刚又去和守门的侍卫交涉了一番,依旧是无功而返,他们不让进,咱们还是回去吧。
年下的深夜可不好挨,他尝试着用正气暖身,但实在杯水车薪。
苏公公且进来暖暖身,一会儿我们就能进去了。童冉撩开门帘一角说道。
苏全不知道童冉有跟楚钧联络的法子,满脸疑惑。
童冉没有解释,只是叫他进来。
又过了大约两刻,就在苏全又一次撩开窗帘向外张望的时候,东门旁的一扇小门开了,一名手执拂尘的太监出现在门外。
是苏近。苏全一眼认了出来,很是吃惊。
苏总管来接咱们了。童冉笑道,他抱起用棉被捂着的装饺子的食盒下了车。
苏近远远就看到一人抱着一团被子下车。
这时候宫门口不会有闲杂人,只可能是陛下让他来接的童冉了。苏近小跑过去,向童冉行礼:陛下已经等着了,童大人随小的进去吧。
还真是来接他的。苏全的吃惊比刚才少了点,只是心中打鼓,看来他仍旧低估了童冉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幸好自己谨慎,从未有过得罪他的言行,这个苏近也是,都不知道提点自己两句,亏他们还是同门。
童冉顺利在下钥后进了宫门,苏全不便跟进去,坐马车走了。
童冉跟着苏近,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宣室殿正殿后的暖阁里。
楚钧闲适地坐于几边,他挥退了苏近他们,挑眉道:什么饺子值得大晚上送来?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童冉手上那一团棉被。
陛下别见怪。童冉把棉被放到桌上,摊开,拎出里头的食盒,实在是因为天气太冷,若只用食盒的话,饺子一会儿就凉了,所以臣才一路用棉被包着过来。
童冉将饺子端出,手悬空于饺子上,试了试温度:您瞧,还热乎着呢。
童冉放饺子的时候弯下了腰,此刻抬头看向楚钧,笑得一脸天真,右边脸颊上的小酒窝也仿佛更深刻了些。
楚钧向前几步,童冉直起身,依旧仰头看他。
童冉随意站着,楚钧走近,龙靴的靴尖碰到了童冉的,他一手撑住桌沿,用一种极其霸道而暧昧的姿态,将童冉困于身前。
童爱卿漏夜前来,只为了送一盘饺子?楚钧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童冉的耳垂,轻柔地转动着,双眸不含情绪地盯着他道。
砰砰砰。
童冉的心跳猛得加快,他抵住楚钧的胸膛,却感到自己的无力。
面前的人像一座山,他竟然撼动不了丝毫。
过年要吃饺子。童冉道。
轻笑在耳边震响,只听楚钧近乎呢喃道:大成并无此习俗,这也是你梦里梦到的?
童冉咬唇,他一慌,竟然又说错话了。
等了许久,童冉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离得自己极近,连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楚钧停在童冉左耳耳垂上的拇指忽然抬起,轻柔地擦过他的左脸颊。
童冉下意识一颤,却没能躲开。
吃饺子。楚钧放开他,后退两步,绕到桌子另一边。
他击掌两下,立刻有内侍送了碗筷和食醋进来,一共有两份。
童冉木然坐下,也吃了两个,食不知味。他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你要给朕送饺子的么?楚钧道,很好吃。
不知道该说什么。童冉闷声道。
你试探朕的时候,不是主意很多?楚钧轻笑。
童冉猛得瞪向楚钧:陛下知道?
你鬼主意多,朕猜的。楚钧道,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童冉不说话了,他有种考试作弊被抓包的感觉。
朕是认真的。楚钧又吃完一个饺子,说道。
虽然这话由朕来说有些荒唐,但朕一直存着希望朕想等一个人。楚钧道。
他放下筷子,没有再说下去。习惯了龙椅后,他几乎已经忘了如何袒露心迹,能和童冉说这些,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童冉一紧张,又下意识咬住嘴唇。
你别紧张。楚钧道,朕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
这话此刻说来,显得有些暧昧,童冉脑中快速闪过了几个画面,脸像着了火一样红。
童冉。楚钧道,不知,朕可有这个荣幸?
这话已经非常明白露骨了,童冉呼吸一滞,是他不好,他今天就不该过来。
什么试探,知道了又怎样,确认了又怎样,他他从未想过,而且这不可能。童冉脑子里一片纷乱,他猛得站起来,陛下慢用,臣先回去了。
童冉说完,不顾君前礼仪,转身冲了出去。
现下宫门已经落钥,他没有手谕出不去,童冉冲出正殿,苏近小跑着上来问他有何需求,童冉呐呐,片刻后道:我去偏殿休息。
苏近早看出了童冉不对劲,但童冉没给他机会询问,径直往偏殿而去。
偏殿里因为没有人住,炭盆都没生,童冉没管,直接关了门。
他在漆黑冰冷的室内坐下,手拨弄着桌子侧面繁复的花纹,反复勾勒。那花纹好像他此刻脑中的情绪,起起伏伏,纷杂交错。
他跟楚钧认识虽有两三年,但鲜少见面,以楚钧的地位,怎样优秀的人没有见过?怎会独独就注意到了他?
若换一个人,童冉肯定不信,但若是楚钧童冉既不信,又不由自主地相信。
他觉得楚钧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他在宣室殿住了这么些时日,心里很清楚,即使是最放松的年下,这位年轻的君王没有任何寻欢作乐之举,如果有,大约也就是今天了。
童冉的脸又烧了起来。
童大人。外头有人敲响了门。
童冉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脸色看起来正常一些,随即道:进来。
一名服侍他的小内侍进来道:大人恕罪,小的不知大人今夜会回来,所以未曾生炭盆。他手上端着一盒银炭。
无妨,你弄吧。童冉道。
此时的宣室殿里也是一片寂静。
苏近躬身进入暖阁,禀报道:小的已经叫醒了那内侍,炭盆很快就会生起来,陛下放心。
嗯。楚钧应声,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他明早若要出宫,别拦着。
陛下,童大人也许只是一时没想明白,陛下过两天再宣他就是。苏近道。
楚钧睇他一眼:你倒是看得清楚。
苏近讪讪:小的只盼着陛下事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