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心里一咯噔,立刻反省了一遍自己方才的态度。这个内侍应该不是苏近,但听他这一番话,显然是在陛下跟前得脸的。
陛下竟然派了这样的人随侍童冉?王显急忙收敛起脸上的所有不耐,用袖口抹了把额角。
童冉读完文书,把它交给苏全递回。
我知道了。他淡然道。
很早前,傅禃曾委婉地提醒过他,若是进京要小心他爹。当时童冉并未放在心上,进京后傅霖也没有与他为难过,没想到借着京察的时机来了。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吏部收到举报,质疑金河监账目有假,要彻查。
为了防止收到消息后有人暗改账目,所有相关人员都要禁足。
举报他的人会是谁?
是真有此事,还是傅霖导演的一场戏?
楚钧偶尔会提起傅霖,其他京官也会偶尔提及,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大致能推断傅霖是一个拥护士族对寒门有偏见的老顽固,但并不是个小人,甚至傅家家风甚严。
另外,从楚钧的话里可知,傅霖的掌控欲有点强,即使他亲政多年,也常常要提醒干涉。
这样的人,会与他为难,却不会刻意陷害。
略一思索,童冉便理清了思路,对苏全道:苏公公,麻烦您替我照顾崽崽和小虎。他双手托住小老虎的腋下,把它交给苏全。
呜哇!小老虎后腿乱蹬,焦急地要扭身回童冉那里。
崽崽乖。童冉道。
苏全还算知道小老虎的性子,又是楚钧的人,应该不会亏待他的虎。童冉想着,让苏全把小猫咪也抱走。
之后,吏部的人上前,请童冉回房,他们要把这个院子封锁起来,不准出入。
看着苏全和他手下内侍抱小老虎和小猫咪离开,童冉转身回房,心里暗叹:还真有一点托孤的感觉。
他捏了捏腰间的玉佩,麒麟的纹路滑过指尖,心头强压下的不安才终于缓解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七星石的灵澜、唯希、喵了个咪投喂的地雷,比心!
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步
宣室殿, 楚钧睁眼坐起:苏近。
寝殿的门吱呀推开, 苏近拢着拂尘小跑进来,到楚钧的床边躬身道:陛下。
楚钧定了定神,开口道:可发生了什么事?
苏全刚刚已经把一猫一虎送进宫,苏近也知道了童冉的事,他本想等着楚钧睡醒再报,没想到陛下像是有所感觉一般主动问起。
苏近略斟酌了一番言语道:启禀陛下, 小半个时辰前吏部的人到郊外庄子上,持文书软禁了童大人,理由是金河监的账目有疑。
苏近一边看楚钧的神色, 一边说道。
这些楚钧已经以老虎的形态经历, 没有惊讶。他本来即刻就要回到自己的身体, 谁知小猫咪乍然被带离了庄子很是不安, 一不留神就要往马车外面冲,他才不得不留下来安抚, 直到被送进宫里, 才得空回来。
宣傅霖来见朕。楚钧道。
陛下, 您千万冷静啊。苏近小心翼翼劝道。
楚钧冷冷瞥了他一眼,苏近立刻噤声, 躬身退出办差去了。
另有内侍进屋, 服侍了楚钧穿衣梳洗, 他打理妥当后直接去了书房,等待傅霖。
谁知等了半天不见傅霖,只有苏近气喘吁吁而来, 小心道:陛下,傅大人说正值京察,吏部很是繁忙,请陛下容他晚些来见。
楚钧神色不变,嘴唇紧抿成了一线。
苏近心中一凛,腿都软了。
吏部派人去了?楚钧道。
苏近乍一听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知道楚钧在问什么,忙道:小的去时找常在吏部往来的内侍打听了,似乎两日前已经派了人去,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金河监了。而且不仅吏部,还有户部的人,不过不是跟童大人熟识的吴欢吴大人。
去的是谁?楚钧问。
苏近支吾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他虽然是权势滔天的御前总管,但他一向惜命,不该打听的一律不听,这方面的渠道不算多,所以是真的不知道。
楚钧没说什么,片刻后道:叫阮正过来。
陛下。苏近道,小的刚刚问过了,阮大人被派去了临海道,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啊。
楚钧听他这么说,倒没有意外,傅霖心思缜密,他既然不想他提前知道,定会把他的心腹阮正支开。从这点来看,也能反向证明,这件事确实是傅霖主导的。
京察和大计是朝中大事,维持大成政局的重要基础,傅霖挑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知道即使楚钧要保童冉,也不会贸然出手坏了京察的规矩。
楚钧皱眉,半是不悦半是担忧,他无意识捏了捏腰间的麒麟佩,凹凸的纹路滑过指腹。
童冉虽然掩藏得很好,但是自己被苏全带走的时候,还是看出他隐藏的忧虑。
楚钧绿色的眼眸往下滑去,顿了一会儿,低声道:朕再去睡一会儿。
是。苏近下意识道,随后一愣。
陛下不担心童大人了?
然而楚钧没给他解释,快步回到寝殿。
脱衣上床一气呵成,苏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楚钧已经睡着了。
偏殿里,床上睡觉的小老虎睁开眼,它轻轻站起来,跳下床,沿着墙角的阴影溜出房间,没有惊动猫咪,也没有惊动内侍。
托两年前曾用老虎身体夜游的福,它熟练地避开岗哨,跳上屋顶,没有走门,直接越墙而出。宫墙很高,又无处借力,若是普通的虎崽子怕是要摔死,楚钧调动了一些正气包裹住自己,安全落了地。
它分辨了一下方向,尽量挑选墙壁和屋檐,快速往城郊的庄子跑去。
童冉坐在略显昏暗的屋内,他手握麒麟佩,正气从灵台而出灌注于内,白色的玉佩发出莹亮的暖光。正气源源不断涌入,不停呼唤着另一枚玉佩。
陛下?童冉试探了一声,没有响应。
童冉收住正气,玉佩上裹着的莹光消失,童冉低着头,皱起眉,定定出神了许久。
直到送饭的小吏敲响房门,他才回神。
大人,吃饭了。送饭的小吏面无表情道。他将一个雕花的木制托盘放到桌上,托盘里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还有一碗白米饭。在庄子上住了这么久,童冉一看就知道是庄子上厨师的手艺。
童冉有些微惊讶,但没表露,简单道了声谢。
那小吏还是一样无甚反应,略一拱手后离开。
门又关上,刚刚才明亮了一点的室内又黯淡下来。
童冉拿起筷子,明明是往常很喜爱的菜色,这会儿却索然无味。
他原本一个人呆得还挺好,可送饭小吏的进入又离开仿佛打乱了某种秩序,孤单忽然间被放大,房间里好安静,童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时光在无知觉中拉长。
童冉拿筷子的手怔怔停在桌边,汹涌的思念趁虚而入,他紧紧握住腰间的玉佩,那凸起的麒麟纹嵌进肉里,仿佛要一直嵌入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