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开在石缝中,鹅黄如碧玺。杏花则是白中含着藕粉,海棠藏娇,牡丹雍容。我看得欢喜,便令小厮捧着笸箩将春花摘下,洗过晒过,亲自缝在枕中。
如此安寝时,可枕一夜花香入眠。
松烟笑道:“郎君的心思真巧。”
我将晒得半透的杏花洒入锦缎中,叹道:“身为男儿,不得封侯拜相,不得建功立业,可不就只能将心思花在这上头。”
赵庭彰用完早膳,以折扇撩起琉璃珠帘,含笑走了进来。今儿他穿了身明黄灵芝纹滚边立领公子袍,举手投足皆温文尔雅。
他右手套了只如意雕花蜜蜡扳指,越发显得肌骨如玉。想来女人见了,会忍不住抚他诱人的雪肤。
赵庭彰将折扇摇在胸前:“哥哥做什么呢?”
我亲自给他倒了金坛雀舌茶(1):“来,尝一尝哥哥的手艺,这可是最醇的第三盏。哥哥闲来无事,便缝几个花瓣枕头。”
赵庭彰取过几瓣迎春闻了闻,笑道:“怨不得高媛中意哥哥,哥哥当真是个妙人。”
我道:“你若喜欢,待我缝好了,也赠你一个枕头。”
赵庭彰有一瞬间的迟疑,双眸直直望我,犹如池鱼渴水。随后他将折扇收拢,认真道:“弟弟此生,向来不得人善待。哥哥待我,倒比我亲生的兄弟还好。”
这句话说得真诚,不似寒暄客套。
我握住他微凉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庶子,在家里活得艰难。然而人活于世,岂能万事顺意呢?你在家好歹过的是安生日子,我却是去过教坊司的人,不也得自个儿开解自个儿,提起身子好好过日子。”
入墨蹙眉道:“郎君平日最忌讳教坊司之事,怎么今儿自己提起来了?”
我望着小轩窗外的杏花枝,一对绣眼鸟彼此依偎,共飨春光。我一壁摇着梅鹿竹(2)折扇,一壁叹息:“想开了,便不忌讳了。”
入墨道:“郎君能想开,是好事儿。”
赵庭彰诚恳道:“哥哥当真不在意了?”
我望着赵庭彰无暇的侧脸,道:“你我这一辈子还长,怎能以小事儿磋磨自个儿?我是进过教坊司,曾不见天日,可眼下已出来了,还有妻主孩子,可见菩萨不曾丢弃我,浮生处处有转机。庭彰,你比我还年轻,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赵庭彰的掌心逐渐暖了起来,他握紧我的手,唇角含笑:“哥哥说的是。”
因我与赵庭彰相伴甚久,逐渐化解了彼此的忌讳,真诚相待起来。眼下这时候,他是真心唤我作哥哥。
可只是眼下这短短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