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存在一支在英冠里面临降级的黑猫桑德兰,因此安东从来没有过入主桑德兰的基础。以他在丹超执教的资历,安东执教一支英冠球队已经被人不断质疑,空降执教一支英超球队更是无法想象。
人类的自我怀疑,果然是最可怕的,基础一旦动摇,安东便无法控制自己心里越来越清晰的疑问:现在他感知的一切,他看见的听见的能触碰到的是真实的吗?
安东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可是此刻却迷茫了。
走!离开!
就算是梦境,就算是虚拟,总会有个边界。
只要找到那个边界,就能给自己一个交待。
无论过去的一年半他的执教生涯多么辉煌与荣耀,安东却只想找到真实,摸清这梦的边界。
于是他起身从光明球场走了出去。
从舞台的最中心走了出去。
他穿过曾经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与桥梁,与人声鼎沸的球场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他离开,是因为他确实怀疑了。
那么,什么才是真实呢?
刚刚进入绿茵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叹这虚拟现实技术的伟大人们不约而同地用上同一个词,逼真。像真的一样。
驰骋在绿茵人生的球场上,固然让人无限快意,可是人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甚至肌肉记忆,都能为虚拟现实技术所控制。
把这枚硬币翻过来看,人类为什么不可能是生活在虚拟现实技术所营造的空间里,体会技术给他们创造的刺激,因为虚拟的刺激而兴奋着?
安东离开光明球场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找到那个边界。
可是他离球场越远,就越觉得空空荡荡的他到底离开了什么,如果他离开了不真实,那么这份不真实,竟然不真实到令他如此牵肠挂肚?
之前反复嘱咐罗素,替他指挥球队,好生把比赛扛下去扛到底,就是因为这份牵挂吗?
安东信步而行,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了洛克海滩。
5月的洛克海滩,海风和煦而宜人。安东环顾海边的步道,眺望远处的洛克灯塔。洛克海滩曾给与他非常鲜明的记忆。
安东信步走去,记起自己曾经无数次在这里晨跑,还曾带着同样自我怀疑的瓦尔迪来这里拉练。
他们跑着跑着,会与坐在椅上晒太阳的老先生打招呼。
那位老先生是谁,年迈的最佳球迷纳尔森霍顿吗?
安东望着空空的座椅,忍不住上前,看了很久,终于在老先生昔日坐的位置旁边轻轻地坐下来。
现在,他从一名运动者变成了旁观者。
他坐在长椅上观察,望着偶尔出现的跑者从面前跑过。
嗨,安东!
跑者向他打招呼。
安东向经过的人微微点头致意。
以前他曾经是那个跑者的角色,现在角色换了,运动者与旁观者之间的友善却不会变。
这世界实在让人忍不住去爱。
安东一时想着。
就算不是真实的,他也是爱的。
可是边界究竟在哪里?就在沙滩与海水的边界处,还是当真在遥远的彼岸?
安东始终是清醒的,却又是完全困惑的。
这一切都是拜他的亲弟弟伯纳德所赐吗?
也不完全如此,人活世上,谁还没有个思考人生的时候?
于是安东便静默着坐在海边的长椅上,努力试图将他脑海里的疑问,整理成一个清晰的、唯一的疑点。
突然,安东面前出现了一块战术板。
战术板上用红蓝色磁铁块代表两队球员。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安东耳边响起:我打433,9号位由传统站桩式高中锋居中,两翼反复穿插跑动,左右边互换下底传中你,怎么应对?
安东:这什么情况?
一个面相略凶的大脑袋陡然出现在安东眼前,来人花白头发,正方脸,戴着一副同样方方正正的边框眼镜。
老人头发散乱如雀巢,眼神凶恶,手中却稳稳地托着那片战术板,紧紧地盯着安东,根本不容他回避。
安东陡然被问到,自然而然地想出对策,将战术板上的两枚蓝色磁铁一推:选择能力最强的两个中卫防守禁区中路,同时加强中场近身逼抢,阻止两个边锋拿球和左右边路互换同时,他又推动了另外三枚蓝色磁铁,我要以进攻为防守。
嗯,确实还不错
这时坐在安东身边,手里捧着沉重战术板的老人,透过鼻梁上架着的厚重边框眼镜,使劲儿看了看安东,连给安东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继续发问。
我那么我让两个边路稍微回撤,高中锋留在中圈附近,全队主打防守反击,这里,这里和这里,三个区域限制你球队的活动,一有机会就打你身后你怎么应对?
老人问得咄咄逼人,似乎根本不给安东思考的时间,考验他临场反应的能力。
安东不假思索,伸手继续推动战术板上的磁铁,随口回应:我会这样改变阵型
足球是现代竞技项目中最接近战争的项目,球场如战场,情势瞬息万变,稍一迟疑可能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老人与安东坐在同一张长椅上,面对一张战术板,你来我往,手下飞快,一会儿功夫,已经模拟了七八种场上可能的战术与应对。
在这位老人毫不留情的逼问与催促之下,安东根本就没有功夫思考人生,也没有机会去寻找边界,他几乎完全是依仗经验与本能,不断对对方提出的新战术提出应对的方案。
最后,安东面前的那位老人突然把手中的战术板往身边一扔,接着来到安东面前,直接蹲下,扬起头紧紧地盯着安东,大声说: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安东:谢谢!
你在执教桑德兰的过程中,尝试使用了很多种不同的战术,你指挥的比赛录像我全都看过,你的现场我也在巴黎看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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