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蓦地扬声打断傅长言,捉着他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接着似十分疲倦一般,耷拉着双眼缓缓背过身去,手脚僵硬地往外走。
哎你去哪啊?
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
傅长言皱着眉看他,想伸手拉住他又不太敢,怕他觉得被他触碰很恶心。
书房。
宋钰淡淡开口,脚步虚浮,迈出房门时,手扶了下门框才稳住身形。
傅长言看他好像不太对劲,担心他是不是内伤发作,又或是淋雨着凉,便快走几步追上去,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去搀扶他,结果被他飞快地打开。
不必。
宋钰一眼都不看傅长言,说罢扶着墙走到书房里。
傅长言能感觉到,此刻的宋钰心情甚是不佳,隐隐有悲哀凄凉之意,不知为何会如此,莫非是他哪句话说错了,令他感到不快?
唉!宋钰啊宋钰,你说你这个人,心思如此难辨,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纵然他聪敏过人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他心里作甚想法
左右猜不到,索性先回房换衣服,待会儿给他送干净衣袍时看看他心情可好一些,若还是郁郁寡欢的,他再想法子哄一哄便是。
说起来宋家抠门的令人发指,宋钰拢共就六套衣袍,今晚被他撕碎两套,如今他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傅长言换下的湿衣袍一套,柜中便只剩下两套了。
拿起仅剩的两套衣袍,傅长言寻思着真得让踏雪送点钱过来,待过些时日离开缥缈山后,到哪个镇上添置几套,就算是他给宋钰赔礼道歉吧。再说他那几套弟子服洗得都发白变形了,若非是他容貌俊美无双,那衣衫穿着跟穷酸乞丐没什么区别,出门在外都得让人瞧不起。
边七想八想着,边快速换上干净的衣袍,末了抱起另一套去书房找他。
嗯?我正要去找你呢。
意外的在门口撞上宋钰,傅长言面上下意识绽开一抹笑。
宋钰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袍,发髻微乱,被雨水打湿的发带同发丝粘缠在一起,他低垂着眼眸,手里拎着个铁壶,神情呆滞的开口:姜汤。
话毕径直越过傅长言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滚烫的姜汤出来,倒完一杯又拿起杯子倒了一杯。
这几口茶的功夫,你居然煮了姜汤?傅长言有些讶异地凑到桌边。
宋钰没说话,伸手拿起冒着热气的姜汤,薄唇轻启吹着气儿。
傅长言便去拿另一杯,但手还未碰到茶杯就被拦住了,宋钰道:烫。
烫?傅长言抬头看着他,愣一愣,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杯,结果高热的杯身烫的他当场扔了杯子,宋钰你这人!知道烫为何自己还拿着!
说话间,硬是扯了他的手查看,便见几根手指头都烫红了,最严重的指尖被烫出了一个水泡。
不要紧。
宋钰面无表情的,另一只手还要去拿剩下的那杯姜汤。
傅长言将他两只手都捉住,狠狠瞪他一眼,再拉着他远离桌子到高位坐着,从他腰际解下挎包,翻了伤药出来涂抹。
淡淡药香从指尖扩散,宋钰似是骤然回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愿傅长言帮他上药,自己拿着药膏涂抹,还把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傅长言盯着他的背影,搞不明白他又在闹哪出,思来想去不如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彼此的注意力,也将方才那些事都晾一晾,缓和一下窘迫的氛围。
他道:你衣服都湿了,这是干净的衣衫,快换吧,万一要是生病了,又得我喂你吃药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堆在桌上的衣衫不见了,宋钰也不见了,内室屏风后传出一点动静。
很快的,换好衣袍的宋钰走了出来,他没有走到傅长言身边与他同坐,而是回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姜汤,接着抬手一挥引了外头的凉意进来,将两杯姜汤的热气带走后,沉声:可以了。
傅长言就笑,多谢灵昀公子~
说着走到桌边去喝姜汤,一杯喝完见宋钰没动另一杯,奇怪道:你不喝吗?不喝怎么行,姜汤和苦药,你选哪个?
闻此言,宋钰默默拿起另一杯饮尽,随即旋身往外走,今夜我歇在书房。
书房又没床,你歇哪?傅长言伸手去拉他袖摆,手指还未沾着布料就被他躲开了。
宋钰侧身立在门边,冷冷淡淡的:无妨,我坐着便可。
傅长言没拉着他袖摆,心里头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他搓了搓手指,讷讷道:你内伤还未痊愈,需好好休息才是,怎可坐一晚上?没事儿,床让给你睡,我趴桌凑合一晚就好。
如此说罢,本以为宋钰又要说不必,哪知他一言不发转身便往内室走,看样子是同意傅长言所言。
此举令傅长言颇为惊讶,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干脆,不别扭也不推辞,害他嘴里接下去要威逼利诱的话都白白准备了。
内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就寝声,不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傅长言一个人站在门口,傻了半天才回神,随后把房门拉好,轻手轻脚到太师椅边坐下。
椅子自然是不好睡觉的,他坐在上头,短短半柱香的时间换了好几个姿势,上了年纪的木椅经不起他的折腾,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
又咯吱咯吱了半柱香,傅长言侧耳听了听内室里的动静,啥也没听见。他就纳闷了,宋钰是真睡着了,还是打定主意今晚真让他睡椅子?
想罢,怎么都睡不着,便起身偷偷往内室里摸,凭着记忆找床榻的位置,一个不小心撞柜子上,咚的一声轻响。
傅长言吃疼后不敢出声,捂着嘴倒吸一口冷气。
黑漆漆的房内,一声轻叹响起,紧接着一团微弱的蓝光出现在前方,蓝光渐亮,披散着长发的宋钰在床上支起身,眼眸半阖,神色清冷。
呃宋钰,我我
上来吧。
不等傅长言找词解释,宋钰便不咸不淡的出声,听了他的话,前者立马兔子一样从地上蹦起,扑到床边蹬掉靴子翻到床上,顿一顿又弯下腰伸长手把乱踢的靴子捡回来,规规矩矩摆在另一双白靴旁。
傅长言把外袍脱了,同样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子边,和另一件灰色长袍一起放着。
宋钰,你不生气了?
做完那些事后,傅长言讨好的看着宋钰,挺想上手去拉人家手,怕惹恼他又没敢。
浅蓝色的光芒闪了闪,屋内重新坠入黑暗,宋钰在床沿躺下,留了很多位置给傅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