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衡阖目,负手而立。
“王上令,不敢违。我没有不惜这条命,只想为将士们求得生机。我明白将军不会退,可我也会带着她。”
沈忠深吸着寒气,才极力克制住发颤的手。
“我沈忠,生平从未求过人,仅有此事,亭侯不可。为将者,本不该被私情束缚,许些年来,我与犬子立誓效忠沙场,离开家的日子里,无人能庇护她,替她遮挡风雪,甚至当初在边关杀敌时,我都不敢想她是死是活。我为人臣,上不愧天子,下不愧百姓,唯有为人父,愧对我的雪儿。”
“但求亭侯,勿要带她前去,有些场面我不想她看见。”
大鲜卑山在赵国境内,那次战役他有把握一试,毕竟身为赵人多次边关激战,再险要的山也不足惧,那时并未有过多的情绪。然而楚国的博望坡,并不在地势如何,是五千将士不能退,就算按照温时书计策行事,也要阻敌甚久,撤军谈何容易。
他早做好身死准备,心中万忧之人,仅有沈婉,怎能让她亲眼得见。
话音落下,牧衡才睁眼,只觉得面前的沈忠仿佛一下子苍老好些。
“将军从未愧对她,沈婉慧极,和寻常女子不同,胆识风骨,皆让我敬重,无将军教诲,亦无今日的她。转攻博望城的事,我还未让她知晓,却瞒不了多久。”
“我明白……还请亭侯体谅吾心,实在不能啊。”
朔风吹拂着华袍,景象忽明忽暗,牧衡再次望向远处女郎。
“沈小将军教她骑马,是我授意,时间仓促,或许她根本学不会。可我懂她,了解博望坡军情后,无论如何她都会去,大义私情缘由皆有,会使她甘愿身赴。若为魏国胜算,我或许不必与沈意换城,将军必会阻敌到最后一刻,大魏定能得胜。可她,是我这样做的其中一个缘由,我想救那五千将士,也想她在危机时,能从心救父兄。”
沈忠一怔,只觉喉中滚烫,欲语难言。
牧衡却行礼道:“大义上,为魏国胜局,将士性命;私情里,为救将军性命,更为她无悔。”
“还请将军原谅。”
他说完,俯身长拜。
一席毫不掩饰情感的话,听得威震四方的将军红了眼眶,直至诸侯对他行有大礼,沈忠的手再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抖。
博望坡将士要阻敌,援军也需赶到,领军攻打博望城的人,可以不是沈意,换任何一个有大战经验的将军都行,只需多加嘱咐,何尝不是一样。
然而此刻他能明白,牧衡懂沈婉,无论结果,会带她亲赴。
这个礼,全的是诸侯为她的心。
*
壬辰年冬月初五,武曲化忌。
国事在牧衡口中,非一日星象能定,壬辰年壬子月壬子日,叠加武曲三忌。
将有血光之灾,万人丧命,也是魏楚两国开战之日。
大雪弥漫,阻碍探马情报,加之楚国轻敌,不曾严加防守,派有精兵,南阳郡各城被打得措手不及。魏军势如破竹,攻城本难,在极端的情况下,依靠温时书数个计谋,竟能攻进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