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侧首,挽了挽耳旁碎发,看着他们良久,转而走去。
“莫要再跪了。”
百姓们却无人起身。
他们能明白,今日得救,皆仗女郎敢站在三军阵前。
沈婉俯身,想扶起眼前女人,女人将头伏得更低了。
女人惶恐说道:“女郎是奴的救命恩人,奴不能起。”
沈婉蹙眉,遂问:“你为什么要自称奴?你在进宫前,就是奴籍吗?”
女人一怔,摇头道:“不是的……可奴不能起,奴身无长物,无法感激您。”
“你不要再称自己为奴,也不用感激我。”
沈婉将她扶起,缓声道:“你们生而为民,就算是真正的奴籍,也是民。民为国之根本,若不触犯王法,皆有权活着,不受剥削压迫,不被摧残虐待,才是你们本该拥有的。”
“天下万民,本为一家,我在三军阵前,何尝不是在自救。生而乱世民,先要自尊自爱,后自强自奋,再去追随仁君,方不会深陷囹圄。”
女人不太明白,问:“女郎不怕吗?奴……我也想过反抗,又敌不过那些人,久而久之就认命了。”
沈婉认真地回道:“虽千万人,吾往矣①。畏强权胁迫,也会死,当要再去一搏。”
女人垂眸思索良久,再抬首时,眸中蕴有微光。
“那更要感激女郎,在我们自强自奋前,使我们脱离困境。”
她说到此处,哽咽难耐,再次跪地而拜。
“女郎仁善,魏军仁义,魏王仁德,才会救北羌百姓于水火,这是我能明白的,还望女郎不要拒我等谢意。”
话音落下,百姓们接连再拜。
女郎还欲劝慰,牧衡却走至身侧。
“沈婉,勿动勿言,坦然受之。”
“亭侯?”
牧衡轻叹道:“这些对他们而言,还需很久才能了悟。若你不受礼,恐怕他们一生难安。”
他说着,抬头望向山顶,云霞漫天,余晖将伏,西北的春日,不再沙尘四起,无刀剑兵戈之音,天地间唯存温柔。
“民悲、魂怨、天怒,最后在百姓口中化为仁善、仁义、仁德。仅凭你在三仁中,也该受敬。”
沈婉听他的话,坦然受百姓之礼,又回以三拜。
*
壬辰年三月十五,北羌王被斩于刘期刀下,诸侯重臣,皆在城外坟茔前自戕谢罪。
西北的许金城,成了魏国的国土,百姓皆愿归属。
待到深夜,大营中灯火不熄,还有将领谋臣来往中军帐。
刘期头疾难忍,医者针灸后,便已去歇息。
此时坐于首位的,正是温时书。
“今唤诸位来,为商议后续事宜。”
他望着手中图纸,沉吟片刻后,道:“北羌前秦内政有所相同,我军今取北羌,当即刻进军前秦。十二国中,初时魏国国土,不过辽东之地,这半年来疆土扩大十倍不止,兵力已能与齐国抗衡。可惜战火下,民生凋零,百废待兴,取前秦后,当屯田养兵,让百姓得以喘息,不知诸位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