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折低着头,待看到人群中熟悉的人影时,微蹙了蹙眉。
被挤到角落里的老妪,正是他们之前买梅花香饼的婆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前几日来客栈出过诊的老医师。
随着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开始喊话:“大人,从京城来的大人啊,我们等了一日又一日,您何时才能为淮州城祈福,何时才能救助我等孤苦百姓……”
有啼哭声夹杂在里面,平白增添几分哀切愁苦。
胸口里堵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裴折俯着身咳个不停,直咳得声音嘶哑,面色看上去比前几日都憔悴。
“公子,你身体还没好,要不咱们不要下去了吧。”云无恙一脸担忧,他是真的怕裴折再出点什么事,看着脸色白的,一点精神都没有,“等找到太子殿下,咱们再做打算。”
这要是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裴折气息不顺,捂着胸口缓了半天,拒绝道:“不行,今日非下去不可,就是因为太子殿下不在,我才必须出现。”
云无恙有点急了:“可是他们——”
“都是朝廷的百姓,我身为官员,未表明身份时还可找借口避让,如今怎么能故意视而不见,让他们一直等着?”裴折咳得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声音却很冷静,“今年风不调雨不顺,咱们从京城一路走来,所到之处民生哀苦,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语气很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仍是太平盛世,大家就受着这样的苦,是我等之无能,与苍生何辜?他们所惦念的,不过就是一个祈福罢了。”
云无恙擦了擦鼻子,眼睛有些酸:“又不是祈福了就一定会好转,他们难道不明白吗?”
裴折无奈地摇摇头:“你不信神佛,但不代表神佛一定不存在,我们和外面的百姓们没有什么区别,不能否认他们的想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试图摧毁别人的希望,他们不是要一个祈福,他们是想要一份念想。”
一份可以惦记的期盼,一份对于朝廷的念想。
云无恙握紧拳头:“公子说的都对,大家都无辜,我只是不想去承担那份沉重念想的人是您。”
这本就不该是你该担负的责任。
裴折拍拍他的肩,笑意温和又从容:“云无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比起名扬天下,我更想保护每一个百姓心中的希望,盛世欢声笑语,乱世不见饿殍,这不是逼不得已,而是甘之如饴。”
云无恙一怔,对上裴折的视线,他从此中窥见纯澈明亮的天光,想起幼年流离失所时心心念念的期盼。
他突然相信,有朝一日,会见太平盛世,会有温饱安居。
换上官服,裴折身上吊儿郎当的劲儿瞬间就收敛得一干二净了,他像一块被水包裹住的玉石,温润剔透,挑不出一点瑕疵。
如果说金陵九是极致的秾丽,无人可匹敌的锋利性,让人联想到沾着血的刀刃,那裴折就是与他相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