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头撞死,那可不是寻常人能为之的,他相信叶小舟没有这样的勇气。
可景旼想不通,叶小舟那样的人……怎么会起了寻死的心呢?
他分明那么软弱,那么怕疼,寻常蹭破了一点油皮都要掉眼泪……景旼这时候才忽然发现,好像让叶小舟无助、绝望,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好想念从前那个把他放在心尖上,满眼都是他的叶小舟。
宁王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他可以不必只靠那些毫无道理的仇恨走下去。就像从前一样与叶小舟腻在一块,能不能生下一儿半女好像也无所谓,只要有叶小舟在,好像活着也不再显得那般无趣了。
可惜曾被全然撕毁过的感情,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今夜又落了一场细雨。
入了夜以后,皇宫中的宫人们便都收敛了手脚,只敢轻手轻脚地走动,偶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以免惊动了这宫中的贵人。
今日的奏章堆成了山,平日里自有景泠豢养的几位宦官近臣替他分担批阅这奏折,但今日自从皇帝从宁王府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批奏折的事非要亲力亲为,说什么都不肯再假手于人了。
景泠的贴身小太监心里明白皇帝这是在宁王那受了刺激,故而哪怕他这日难得熬到了半夜,小太监也不敢多劝。
当今皇帝总觉得自己这帝位坐的不稳当,景旼自小聪慧,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在论政与兵法之上的见识也可圈可点……景泠曾经想过,若是这位九弟再早生十年,这天下恐怕便不是他的天下了。
他能登上这宝座,不过只比景旼多了那一点运气罢了。
合上了最后一本奏章,景泠微微松了一口气,眼前与脑中都还残留着那黑字朱批的重影。
夜已经深了。
睡得并不安稳的皇帝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景旼约莫着才不过十岁的模样,但却早早地脱了稚气,已经开始抽条的身体直而瘦,站起来的时候恰好与他的胸口齐平。
景旼才到洛京的第一日,确认完信物之后,他便率先召见了他。
这个弟弟生的半点也不像他父皇,但眉眼间确乎是有几分像那位下落不明的淑贵妃的,那位淑贵妃从前乃是洛京一等一的名女,后宫中再没人比她更端的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至于她的儿子……
景旼虽然还未长开,但那俊秀的样貌,是脸庞上脏污的泥尘都无法掩盖的。
景泠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而后他遵循太上皇的意旨,将这孩子领到了太上皇的病榻前。
孝仁皇帝那时候久卧病榻,时醒时睡,可就在听说九皇子被寻回来的那日,灰败的眼忽然便亮了起来,整个人的精神也好多了,时不时便问近旁侍奉的宦官:“他们来了吗?”
景泠为了让孝仁皇帝安心,去时是牵着景旼的手的,但那孩子的手很凉,面上仍然是那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冷淡。
景旼被他教导着跪在孝仁皇帝的病榻前,他看着自己的父皇强撑着起身,抓住了景旼的手,颤抖着问:“你母妃呢?”
景旼盯着孝仁皇帝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而后淡淡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