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白秉臣微微颤抖的嘴唇顿了一下,然后落在梅韶错愕的面容上。
“是苍山事变中的......”白秉臣盯着她的眼睛,心被狠狠地吊在半空,等待着一个判决。
“是。”吴初芙落下的这个字轻轻,却压倒了白秉臣一直挺直的背脊。
就算是已经接连跪了好几个时辰,膝下都没了知觉,白秉臣跪着的身姿依旧是挺拔着的,可在此刻他却似是被凭空砸了一下,泄了气一般,背脊微微弯曲。
紧攥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得生疼,白秉臣几乎用了所有的心神去抵抗,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做出失态的情状。
居然是这个柳家,为什么是这个柳家?
白秉臣心中漫上一种无力的荒唐感,心中的质问声就要冲破喉咙,可落到唇边却是无声的。
柳永思......柳永思......那个才学冠绝平都,立誓不踏入仕途半步的昔日同窗,眼中常带着一点忧伤,经常在酒肆里一坐就是一天。平都里都说他自恃清高,标新立异,不然为什么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入仕施展抱负?
直到现在,他才看懂柳永思身上那股颓靡又清醒的矛盾,他知道一切,知道自己是他杀父仇人的儿子,可还是一直自己相交,甚至在自己应试那年倾囊相授。
白家和柳家这样的世仇,本应老死不相往来,柳家又是怎么跟着牵扯进苍山一事中?
白秉臣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这很大可能是他那个好父亲的手笔。
自他记事起,吴初芙并不喜欢他身上关于白建业的一切,或是相似的五官,或是偶尔流露出来的脾性。白秉臣也尽力维持着一个和白建业不同的样子。
不管是在得知这些往事前,还是之后,他都不想步入白建业的后尘,在他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摆脱了父亲的束缚,成为了白家家主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没有走出去。
曾经他天真地劝说过梅韶,说父辈们的路已经定死,没了选择,可他们还有,他们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得偿所愿。可在此刻,白秉臣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早就没了选择。
一代天子一朝臣,天子和臣子在更变,只有辅帝阁不变。所有的起因是它,贯穿始终的也该是它。父辈们的因果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死,因为他们的退出而结束,而是延续到了下一代。这像是一个冗长的噩梦,只要没有人彻底从里面打破它,它就会一代一代地笼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