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开口说话,喉咙却有些发堵。她又发现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子,好像肢体有些僵硬。她感觉很不舒服,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心口不舒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蹙了眉,第一个反应就是,动手去给自己切脉。
纪泓烨见她没回复自己,又看见她在给自己切脉,就没有再出声。其实,直到这一刻,他从心底发出来的颤抖还是没有停息。他一直知道阿锦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没了她,他的生活就变得了无生趣。
她离开金陵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夜夜地想,抓心抓肺,连带着整个人都是焦躁不安的。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外人眼里仍旧是一派淡然,可他无比清楚,在他心里不敢承认的地方,始终存在着一丝侥幸,就是终究有一天还能见到她。
如果她离开了,不在他身边了,他可以等;但如果她死了,他的世界必将万里冰封,日月同坠!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后悔”两个字,因为他清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任何事情但凡发生了,也就不能再重新开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弥补,他把后悔的时间都用在了改变上。可是,他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她置气,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要把负面的情绪带给她!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若是刚刚没有曲清嘉在身边,若是她醒不来了,那他要怎么办?他发现自己毫无办法,也终于认识到人力渺小。
他,是真的后悔了。
纳兰锦绣先用左手搭在右手的脉搏上,一会又用右手搭在左手的脉搏上,如此反复了三四次,也确实没诊出什么毛病。这副身子除了有一点虚弱外,完全就是一个健康的人。
她现在觉得虚弱,是因为昏迷了许久也没有吃东西,但之前她为什么会晕倒,更确切的说那不是晕倒,而是要死掉了!纳兰锦绣忽然就觉得很没安全感,她想这副身子毕竟是旁人的,她应该不可能用一辈子。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死去,又也许,真正的徐锦笙会回来……
她心里慌乱,头也有些疼,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徐锦笙的身体里?这种关系又会什么时候终止?她蹙眉,用手抵在眉心,努力想把这些事想明白。
“阿锦……”纪泓烨低声唤她,看她这副样子有些心疼,他想拍拍她的背,就像往常他安抚她的时候。可伸出去的手还是僵在了半空,他现在有点不敢碰触她,因为他不确定她心中的想法,不确定经过之前的事,她会不会讨厌他?
纳兰锦绣听到他唤她,抬头,眼睛便撞进了一双浓得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有很多情绪包裹在一起,她看不懂,或者说是也不想看懂。她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情绪不怎么好,换做谁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概也都会受不了的。
她一言不发的躺下,把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她觉得身体还是特别不舒服,所以她现在不想思考任何问题,也不想说话,更不想见到他。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不能一味的逃避,但她也需要时间来想清楚。
三哥说的那句话也许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并不能否认,在他内心深处是有那样想法的。其实,她也许真的不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在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后,她不应该再被感情羁绊。也许她该像师傅那样四处行医,虽然江湖飘荡,日子会清苦一些,但总归是自在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从金陵回到北疆她一直在三哥带来的伤害里徘徊。她好不容易从里面走出来.31xs,可以心无旁贷。可他又来了,让本来已经放弃的她,又有些放不下了。不知她现在离开他,会不会有点难?
纪泓烨觉得她的被子好像裹得有些紧,怕她会透不过气,就伸手替她往下拉了拉。见她闭着眼睛,完全是一副不想和他交谈的样子,他本来想替她整理头发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已经睡了很久,起来吃点东西吧!”
纳兰锦绣虽然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但她依然什么都不想吃,感觉胃里面很满。她这次没装作没听到,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语气平静地道:“三哥,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纪泓烨也认为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她刚刚醒来身子还是很虚弱,既然想睡一会儿,那就让她休息,等她精神好了,再同她说吧!他站起来,出门前背对着纳兰锦绣道:“你先睡一会儿,晚点儿我再来看你。”
纪泓烨出门去了,纳兰锦绣却怎么也睡不着,然后她就感觉有人正在靠近自己。她是面朝着床榻里侧的,看不见外面是什么场景,但她能感觉到来人的步子非常轻。她在想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潜进来的,应当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要不要先装作没听到?
“你既已经醒来了,就不要再装了。”
曲清嘉的声音悠悠传入耳中,打消了她内心的恐惧。纳兰锦绣拥着被子坐起来,犹豫着应该怎么称呼他。她内心极为敬重师傅,想着称呼他为曲先生太过随意,正考虑着要不要叫他前辈。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长她几岁,这么称呼会不会有些不大合适?
“你在想什么?”曲清嘉没走得太近,而是一掀袍子,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姿态十分随意。见她不回答,轻笑了一声,又道:“为师怎么觉得,你现在心事变得多了?”
纳兰锦绣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借尸还魂的这件事,有天会被别人知道。而且,她已经换了一副身体,年纪也对不上,他是怎么发现的?难道就因为自己针灸的手法?针灸手法相似和借尸还魂相比,应该是后者不可置信一些。
“你以前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这是怎么了?”曲清嘉可没打算跟她耗,问的问题简单直白。
纳兰锦绣被他接连的几个问题问糊涂,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经历的事情,即便是说出来,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世上有很多人都道有鬼神,可真正见过的又有几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不懂。”纳兰锦绣决定打死不承认。
曲清嘉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你承不承认也无妨,只要我知道你是我的小弟子,这就够了。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纳兰锦绣有些恍惚,愣愣地看着他。说真的,她真的没法想象这人就是自己的师傅。
曲清嘉却仿佛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从怀里掏出了个面具扣在了脸上。这面具,便是他一直戴在脸上的那个,他忽然问了一句:“每个初一十五我要教你医术,你还愿不愿意同我学?”
纳兰锦绣这下子就完全确定了,这人确实是教授她医术的师傅,也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赛扁鹊。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他,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可能是接连发生的事情对她冲击太大,她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曲清嘉也没想到他的小弟子,如今竟是这般难说话,她似乎比从前沉稳了许多,也不怎么爱说话了。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经历绝对不愉快。整个宁朝谁人不知纳兰府,成了国相宗玄奕权谋下的牺牲品。
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怜惜之情,到底是年纪小,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性情难免会改变许多。他觉得当初自己应该带她走,他们师徒两人作伴,既可以行医济世,又能踏遍大好山河,再编纂一本旷世医典出来,就是极好的。
纳兰锦绣看着曲清嘉修长挺拔的身影走过来,然后不容反抗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即便是师徒,也总要顾及着男女大防的。纳兰锦绣开始剧烈挣扎,想把自己从他的怀里解救出来。
曲清嘉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紧紧摁回自己的怀里,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我抱你是因为久别重逢,想安慰一下你,你明不明白?不要想太多,你在我眼里永远就是个小不点儿,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不对,这么说不贴切,我对教你医术还是很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