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泓烨面容平静地坐下,道:“不知圣上叫微臣来有何事?”
永隆帝看着纪泓烨坐下后笑了笑说:“爱卿是我大宁的肱股之臣,这次在余梁遇险,朕心里甚是气愤。在我大宁的地界上,竟然还有人敢公然行刺二品大员,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朕准备把此事立案移交到大理寺,一查到底,不知爱卿怎么看?”
纪泓烨知道浔王和慧王争的太厉害,已经让圣上感到不安了。圣上已经决定借此机会清查,如今询问他,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他心里清楚,这是要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让人记恨。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臣食君俸禄,自然要为圣上分忧。圣上想做什么事,尽管吩咐臣,臣定当尽心竭力。”
永隆帝满意的笑了笑。如今党争是如火如荼,朝堂内外的人快只知道浔王和慧王,不知他这位天子了。他需要让他们互为牵制,但也绝对不允许他们脱离自己掌控。
所以,他要让沉迷在党争中的人醒醒了,认清这大宁是谁的。毕竟牵扯的都是皇子和朝廷重臣,也不好师出无名纪泓烨刚刚的态度就是同意了。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说话也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大理寺的人有不少都向着慧王,朕准备选个王爷坐镇,免得他们以公谋私。不知纪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纪泓烨低头行礼,恭敬地说:“逍遥王素来独来独往,圣上不必担忧他以权谋私。”
永隆帝闻言大笑:“又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这个皇弟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了一些,但是心里边明白着。若不是他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懒散惯了,必然能成为朕的助力。”
“圣上圣明。”纪泓烨附和。
“纪卿脸色不好,阁里的事情先放一放,快回府里面休息吧!”
纪泓烨起身告辞。从宫里出来,日头正好,纪泓烨被光刺的眯了眯眼睛。他这些日子,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公事上,不少人已经私下议论,他这是要有动作了。其实哪有什么动作,不过是他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眼睛转向瑾园的方向,暗道:本是满心怒火,以为冷你几日你便可以想通。却没想,你和我的性子竟是一样,如此倔强不认输,到头来折磨的反而是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路边有小贩叫卖:“糖炒栗子,新出锅的糖炒栗子,热乎乎的哟!”
小贩的声音很有特点,他叫卖的声音,听了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非常想吃的欲望。马车里的纪泓烨忽然就想起,她,很喜欢吃糖炒栗子。
“停车。”他淡声道,随即掀开车帘,亲自走到了小摊面前。龙义一见主子下了车,也快步跟上。
“劳烦来一份。”纪泓烨看着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就想到她吃栗子时的模样,眼眸愈发温和。
小贩见到天仙一般的人,先是怔愣了一下,听见龙义清咳了一声,才回神,麻利的装了一包栗子。龙义伸手接过栗子,又付了钱,才低声问:“三爷,要吃吗?”
纪泓烨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栗子包,摇头:“给她带回去吧!”
龙义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他低声道:“属下回去就差人送过去。”
纪泓烨眼睛依然盯着那包栗子,最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给我罢。”
龙义一时摸不准主子是什么意思了。和夫人分开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宿在书房里,除了让下人照看好以外,自己对人家倒是不闻不问的。如今买了栗子,不是准备让关系破冰么?怎么又不让给了?
纪泓烨见他一脸不解,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我自己给她送去罢。”
龙义一听顿时舒朗了眉目,乐呵呵的把栗子递给纪泓烨。若是三爷和夫人能和好,那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放下了。这些日子三爷休息不好,连带着整个人的脾气都变差了,他在一旁侍候,也是如履薄冰的。
纪泓烨本来沉着的眉眼,也骤然舒展开了。他心理惦记的不再是她是否愿意对自己说实话,甚至不在意她的存在是不是对他有威胁。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他能去见她,要知道这一个月来他度日如年。
他刚上了马车,就听到车外一阵喧哗,有很急的马蹄声,还有人气气不稳的说话声。他打开车帘,外面是龙义焦灼的身影,他身旁还跟着满脸焦急的叶丙。
叶丙是留在内院保护纳兰锦绣的,而且他生性沉稳,能让他这般慌乱的,一定不是小事。纪泓烨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晕染开,手一抖,栗子就掉到了车上。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不安,叶丙慌乱的声音响起:“三爷,夫人出事了!”
“何事?”
“属下还不太清楚,只是莫言说夫人在哭,让请精通妇科的大夫过去。”叶丙是受纪泓烨吩咐要守着纳兰锦绣的,他怕夫人出了事,自己没法向三爷交代。
纪泓烨的心口像是有什么忽然炸开,留下一阵又热又辣的痛感。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声音都颤抖着:“龙义,去太医院请孙大夫来,要快。”
孙大夫乃是现在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龙义片刻不敢停留,骑着马就去了。纪泓烨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胸口的气血翻涌,艰难的说:“现在就回府。”
马车明显比平时快了许多,可他依然觉得不够。他看着散落在马车四处的栗子,心口疼的更厉害了。阿锦一定已经慌了,以她平时的稳重来看,能让她失态到哭泣的事情,肯定她控制不了的。
她本人虽然不精通妇科,但不可否认以她的医术造诣来衡量,普通妇科大夫都不一定能及得上她。她处理不了的情况,这是怎样棘手?
他整个身子都是一种痉挛麻.痹的状态,不敢往下想了。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找到最妥当处理事情的方式。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他毕竟是经过科考洗礼,又经过朝堂浮沉,在文渊阁拟折子更是磨练心境,所以他的慌乱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沉淀下来了。他对着车外道:“再快一些!”
车夫听令,把马车赶的真的是快飞起来了。这里是官道,街边小贩都规规矩矩的没有越界,一些官员的车驾见到纪阁老的马车都赶紧让路。虽说这车辆不华贵,但满朝文武没人不认得。路上畅通无阻,行进速度自然快,不多时就到了瑾园。
马车一停纪泓烨就下车了,一向沉稳端方的人,步子明显又急又快。他总觉得自己再快一点,就能早一点见到她。他怕她吓坏了,怕她出事。
瑾园内,纳兰锦绣被莫言莫语安置在床榻上,她靠着床住,两只手都附在腹部。其实截止到现在,她没有一点痛意,而她肚子里也没有一点动静。
她没怀过孩子,不知道这个月份是不是胎动就这样少。但她是大夫,她知道她的脉有问题了,那个跳跃在她手腕上,和她息息相关的脉动不见了。不见了意味着什么,是要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