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隐忍之人,爆发起来才越是疯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养育之恩,不是任何仇怨可以相抵,这我明白。”楚长凌平静道,“可若是这养育之恩终将成为我不幸的源泉,我宁愿亲手斩断。”
“父亲谋逆逼宫,终究难逃一死。可只有由我动手,才会让所有人对我失望,才不会对我提什么‘重振楚家’的要求。”
“唯有斩断这道枷锁,我才能是我自己。”
他将手伸向雷云渐浓的天边,那只手白净得完全不似染过鲜血,可那五根修长笔直的手指却显得极为有力,仿佛都能拨开厚重的云层,指引遥远的前路。
“我并没有多么无可奈何,我也并没有在忍辱负重。我只是……想凭心而活罢了。”
他也许永远不会和楚长越倾诉这些,但夜雪焕却能懂。
他虽已抛却执念,可以肆无忌惮地快意山河、再无拘束;可在某些时候,他又不禁会觉得,楚后就是故意要让自己成为他身上最后一道枷锁,再让蓝祈来成为斩断这枷锁的利剑。
——今日的局面,或许也依然没有脱离她的预料。
他已经无法探究自己的人生里究竟还有多少楚后留下的痕迹,也终究没能明白这份沉重的母爱于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但无论如何,如今的他终于可以是他自己。
而楚长凌也是一样。他情愿背起弑父叛族的罪名,只为了能凭心而活,用他自己的方式谋划山河、定国安邦。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他这样的勇气和觉悟,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默不作声地站到了皇帝近前。
“你会是个好将领。”夜雪焕轻声道,“陛下也会是个好皇帝。”
楚长凌看着远处的楚长越,叹道:“可陛下和我都不是什么好兄长。”
夜雪焕失笑:“我与长越也都不是什么好弟弟。”
“此言差矣。”楚长凌回过头来,笑意中略带促狭,“在我心里,长越永远都是个好弟弟。”
他的眼中有流光闪动,未竟之语都在那一笑之中。
“我今日与姚老元帅有约,就先进城了。”
楚长凌没给他回话的机会,让手下禁军先去备马,“身负皇差,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再回来与你招呼,直接从千鸣城回都了。”
他退后两步,郑重地对夜雪焕揖首行礼:“珍重。”
他身为禁军统领,长伴皇帝左右,不得随意离宫;而夜雪焕和楚长越身为边王,即便有特权,也不可能真的无诏回都。皇帝就更不可能没事找事,隔三差五把自己的禁军统领派去边王封地宣诏办差。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