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完全没看出来这条阴暗狭窄的通道如何体现了千古一帝的为所欲为,撇撇嘴没说话;倒是玉恬不以为然,嗤笑道:“倒也不是这么说。走在平地上时,你或许会留意脚下的爬虫蛇鼠;可若是立于山巅,山脚下那些蝼蚁的死活,你又岂能顾及得到?非是冷漠不悯,只是看不到罢了。这位可是险些拿天下给自己殉葬的老祖宗,没真的毁天灭地,你都该谢谢他了。”
蓝祈自觉失言,当着皇后的面非议帝王,哪怕不是本朝君主,也难免有些含沙射影的僭越之嫌。
“我并没有要回护这老祖宗的意思。”玉恬耸了耸肩,“但你必须承认,凤氏皇朝的建立才是真正的从无到有,一切军政法制的框架都出自醒祖之手,历经几代修正改进,沿用至今;后来灭亡也并非是因为制度僵化,而是后世贪图享乐,经营不善。夜雪氏能入主天下,说得不好听一些,是捡了个便宜;能在两央统一后的三十年内就进入繁荣盛世,也是因为吃足了凤氏留下的底子。”
“至于凤氏的这些底子……都可以说是醒祖留下的。”她摇了摇头,完全不掩饰眼中的歆慕和赞叹,“醒祖当得起千古一帝的名头,哪怕改朝换代,后人也都还能承其荫蔽。这世上再无人能达到他的高度,谁又知这天下在他眼中究竟是何光景;而芸芸众生在他眼中,又究竟能有多少分量?”
夜雪焕回头看她一眼,笑道:“话虽如此,但醒祖终还是没下得去手,不是么?”
玉恬也笑道:“毕竟江山多娇,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谁又舍得呢?”
她的声音始终平稳醇厚,言辞之间满是身为上位者的傲慢,却又并非是寻常纨绔子弟不知人间疾苦的不可一世;她对权势地位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而这些认知又来源于她对凤氏千年兴衰的了解和体悟,所以才更显得深刻。她有野心、有觉悟、更有能力掌控权势,甚至连皇帝都放任她以不那么显眼的方式干涉朝政。
这与当初楚后涉政完全不同,夜雪渊对她的信任和保护也绝非先帝这个太后亲口定论的“人渣”所能比拟。
楚后的追求超脱了时代,事天下而不事君,眼里根本没有先帝;站得太高便看不到脚下,看得太远便不在意眼前,先帝和楚后都是这样的人,各自坚持着自己的理念,到死都还在互相利用,执念太重、算计太深,反而忽略了某些最单纯最本真的东西。
——在他们眼中,天下已经失去了具象,不过是一盘棋局;而在玉恬眼中,这江山依旧鲜活可爱,所以她舍不得随便摆布。
是性格使然也好,是尚且年轻也罢,至少当朝皇后尚有满身的烟火气,还没有站到云端俯瞰众生,这大概也是夜雪焕最欣赏她的一点。
两人打哑谜般往来了一个回合,各自会意一笑,就算带过了这个话题;蓝祈也懒得再在醒祖身上浪费想法,专心以步幅计算行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