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有点后悔太过意气用事,就因为执拗着杀不得吴亥的怪事,一直以来对这小子有够不好的。
这短暂患难与共的小山洞里,燕燎暗暗决心以后不再欺负这小子了,真得对他好点。
燕燎打好算盘,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他对吴亥说:燕羽知道我们出了东阳关,必定会有所动作,我本来打算白天去冀州借兵,但你体内有毒,辛苦些,连夜去趟百草堂吧。
吴亥体内叫嚣的两种毒素暂时都蛰伏了起来,他一抹额头冷汗,重新下温泉净了净身子,再抬眼看燕燎时,凤目一片清明。
吴亥道:燕羽不知道漠北王薨逝之事,他见我一人回来,定是以为你又在漠北朝中有了什么安排,想趁王上回来之前,先一步把你制住,所以才会临时关城门放箭。我想,燕羽现在应该会领兵攻进王城。
燕燎也看得出来,燕羽的叛变,至少从今日的动作上来说,是突然行动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们两人如此顺利跑到方山涧里。
但是看东阳关的兵士们脸不红心不跳稳稳用箭指着自己,就又知道燕羽要反叛之事是早有计划的。
燕燎凛目思索,说:王城里有王城守卫,还有少浊率领的禁卫兵,我出城时还下了令封城,燕羽就算带兵马攻城,也不会那么容易攻下来,足够我从冀州借兵回来,打他个里应外合。
吴亥目光微动:今日我在王城外看到藏书阁失火,你亲自从阁楼里抓人出来,我想,和纳玛族有关?
那样的火势,吴亥一看就知是人刻意为之,黑烟滚滚冲天,不是狼烟又是什么。
燕燎目中露出赞叹之色:不错,纳玛族确实有要突袭的准备。
吴亥道:燕羽在东阳关,他对纳玛族的动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既然他敢造反,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看来,他和旦律达成了交易。
燕羽嘴角弧度微微向上:不错,本世子也是这么想的。十二有什么好主意拿下他们?
又听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吴亥目中一闪而过不快,面上倒没有显露,穿好衣服后直接说:两个各怀心思的乌合之众,趁这次一举拿下好了。
吴亥说的非常淡漠,就好像在说明早喝粥吧般平静。他这与年龄不符的杀伐果决,让燕燎赞赏之余不由又有些触动。
燕燎陷入了一个死局,吴亥越聪明成熟,身上的气势越像一个稳坐江山的上位者,就越会引得他去想起上辈子自己被吴亥杀死在了龙椅上。
就会想到,自己死后,拿走自己的战利品、登上皇位的,是他吴亥。
只是,吴亥忽然道:世子为什么觉得能从冀州借到兵?世子难道觉得,朱庸会借兵?
第8章 山涧伏兵
燕燎把火折子塞到吴亥手里,边往石床那儿走,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百草堂。
吴亥:
拗不过燕燎,只好又离开山洞。
两人同骑,外加一匹雪白凶狼,穿梭于夜色中的山涧小道。
风雪暂歇,天地间非常安静,只剩下马蹄踏雪的沙沙声。
燕燎拢了拢大氅把吴亥罩成一团,两人贴在一起,不让寒气凑进来。
燕燎这次没和吴亥争马缰,直接吩咐吴亥先去百草堂,而后他再去冀州。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太远,一狼当先的有害忽然停下,对着前方绷紧身子摆出了进攻姿态。
吴亥立时拉马静静看向前方。
隔着鬼影般的重重树影,两排忽明忽暗的火光,犹如鬼火飘闪不定。
旦律的人?燕燎眉头一扬,心道还好做决定离开了山洞,不然万一被这些人找了进去,血迹把小洞天弄脏了可不好收拾。
吴亥眼神飘忽了一瞬,小声说:应该是,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来找我们的,还是来找旦森那队人的。
燕燎右手握向腰刀的刀柄:管他们找谁,只能杀过去了。
吴亥不赞同:旦律彪悍,性子实则粗中有细,世子尚不知他与燕羽联合到哪种程度,若是贸然出手杀了这些人,旦律见不到他们及时返回复命,一定会起疑,到时候旦律直接带铁骑冲到东阳关
若是真赶上燕羽带军攻去王城,东阳关怕是会沦陷。燕燎明白吴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况虽然尚未清楚燕羽是为何反叛,却能确定燕羽绝不会真心实意跟纳玛族联合。
燕羽身上流着漠北王室的血,其父数十年如一日地督建着长城,燕羽怎么可能和纳玛分享漠北?
顶多是做了一场交易,所以这场临时的反叛,他不会告诉旦律。
吴亥轻敛眉目,小声道:燕羽此人刻板固守,我想,他以割让城池为诱饵,先让旦律助他拿下漠北,事成之后他再反手瓮中捉鳖拿下旦律。毕竟,世子在城中布置的所有城防,燕羽都一清二楚。
燕燎看了一眼吴亥,心说这真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吴亥继续冷静分析当前情况:眼前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我与世子分头行动,世子去冀州府衙,我来引开他们,见机行事。
燕燎心里一突:你还中着毒。
吴亥一派平静:我中着毒,不是一样从咸安回到漠北了。
燕燎竟然无言以对。
吴亥当真是个狠人,非能当寻常人般看待。
吴亥望着燕燎眉眼间的纠结,缓缓一勾唇角,道:我不是平白为世子卖命的,等世子率兵回援漠北,我要世子答应我一件事。
燕燎问他:什么事?
吴亥又神秘起来:到那时再禀告世子。
燕燎盯了吴亥半晌,心中酝酿良久,不得不承认吴亥提出的办法是目前最合适的。
无论是吴亥在这里引开那些人逃脱,还是被抓回到旦律那里,至少都能成功拖延时间。
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地越发靠近,有害背上的毛发已经完全竖起,獠牙龇着,随时准备扑上去。
好吧。燕燎微微瞌上双眸,再睁开时恢复了坚定,他对吴亥说:我把有害留给你,狼王毕竟不是徒有虚名,你再不济,骑着它逃跑就是。
吴亥差点咳出了声。
也就只有燕燎,越在紧张的时候越能说这种玩笑话。他虽然还没成年人健硕,可也没法骑得了一头狼了好么。
吴亥下了马,几步上前摸了摸有害银亮的皮毛,将它竖起的毛发都给缕服帖了,正要转身,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毒发时燕燎的脸,还有在那声十二中猝不及防的
吴亥顿时身子一僵,盯着有害断掉的那截獠牙,勾起一丝冷然的笑,幽幽说出一句:世子,我想骑的,可不是狼啊
燕燎没有多想,他略有些烦躁地盯着吴亥单薄的背脊,手一扬,将赤红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记住了,你这辈子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话音一落,燕燎往赤兔肚子上一夹,赤兔便同离弦之箭猛然奔驰出去。
什么动静!
树影之后,搜查的兵士们听到声音,迅速拨动树枝,迎着枝头落雪,整齐划一地往动静方向跑来。
吴亥还站在原地,闲适摸着有害的头颅,安抚着它的不安。等看到燕燎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淹没在夜色中,他才把目光转向来到身前满脸戒备的一众兵士。
冲出来的兵士们秩序井然,快速地围成一个圈将吴亥圈在其中。
吴亥借着这些人手中举起的火把,淡定在他们脸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