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燕燎正怒火中烧。
燕燎隐约明白他落入了一个阴谋,他大概中了吴亥的计。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海里狂窜一直在找的朝中的内鬼,原来一直在最近的地方,原来是吴亥。
难怪一直找不到。
可是燕燎不清楚为什么会是吴亥。眼下这种混乱的时刻,没有时间、也没有理智用脑子好好思考此间的诸多端倪。
燕燎来不及去想清楚吴亥是怎么做到的,也来不及去想吴亥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又做到哪种程度了。
林二,你去少浊那里。帮被三人围攻的林二解开重围后,燕燎高声对越来越分散的冀州骑兵下令:阮弘方,率后翼展开,不要突围,不要惊慌,从中路外抄!
下完指令,燕世子手提着刀,穿在乱军之中,转手砍下一个最近的纳玛骑兵,而后夺了对方的马。
跳上马背,燕世子横刀打马,从最混乱的中部硬生生杀开一条鲜血淋漓的生路,目的明确地奔往吴亥所在方向。
吴、亥!
燕世子的轮廓锋利深刻,脸上血迹斑斑,血污中一双眼睛灼亮的让人难以直视。手起刀落间,敌方骑兵无一不是落得个身首分家的下场,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欲要围剿之,可惜无一例外,全部沦为火燕刀下的亡魂。
这气势可怕至极。
这人仿佛是从地狱里踩着累累白骨走出来的黑色修罗,血肉铺路,活人不留。
可偏偏黑衣翻飞间,背上绣着鲜红火凤,栩栩如生,挥刀间像极了要趁势腾飞入云。祥瑞之象的凰鸟正气盎然,这浓烈的杀伐犹如神佑。
纳玛骑兵看到这鲜红的凰鸟图纹,看着还在继续砍杀的燕世子,手中的钢刀都微微抖动起来。
这是漠北战神,这是漠北王世子燕燎,游刃千军万马亦可全身而退的战神燕燎!
这个男人是一个阴影,一个笼罩了纳玛十年的阴影。
十年间,这个男人从少年长成青年,纳玛竟无一人能穿破他的阴影,就连族中最英武的勇士二王子都快被这个男人逼到几欲疯魔。
慌什么?全都给老子杀!
挡住游缨枪,望到身边的人全部都是一幅见了鬼的惶恐样,海俏狰狞地龇牙,左脸上的三道褐色刀疤扭曲,顺手就砍掉了个骑兵的脑袋。
海俏不允许自己任何的部下心生恐惧,他不允许草原的纳玛人染上害怕这种疾病。谁要是害怕,谁就没有资格活下去,哪怕是王子,也不能被允许。
杀或是死,不杀亦是死,死亡是归途,是灵魂的自由极乐。纳玛骑兵重振气势,再度疯狂砍杀。
然而燕世子无人能挡,拦他者必死,挡他者必亡。燕世子仅凭一人就唬住了半场勇猛的纳玛骑兵。
对冀州的这些骑兵来说,这就是最强的鼓舞,他们热血沸腾,他们想到了这些暴徒侵犯国境的屈辱,想到他们对安朝百姓的暴行,霎时间也是气势大涨,濒死中潜力被激发出来,口中大声呐喊着外贼必诛,一个个都忘我地英勇交战起来。
燕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湿,分不清是雪水多些还是血水多些,贴在身上,举手投足间微微勾勒出腰上身线。他的身形欣长挺拔,身材匀称,在一群肌肉隆起的纳玛骑兵里就这么以万夫难挡之势,直直杀了出去。
和百里云霆难分敌手的海俏见状大为恼火,举起钢刀咆哮:围剿燕燎,去保护主上!
一声令下,左右两翼的骑兵们又欲去追上燕燎,可就在此时,王城城门忽然大开,城楼上的燕羽佝偻着腰倚在墙上,摇旗大喊:全灭冀州骑兵!
城门吱呀推开后,原本属于燕燎的私兵、被训练的非常优秀的骑兵们打头阵,冲出来和纳玛骑兵里应外合,想要把冀州这些人全部覆灭。
燕羽把梗在喉间的血吐出来,恨声说:死吧,燕燎,你根本就不是人。
海俏犹疑了一秒,向吴亥的方向看了眼,看到耶那呵对着他比划了一个不变的手势,立时又重下了一道命令:剿城!
新的命令下去之后,还活着的几千骑兵、包括正要追逐燕燎而去的,又全部调转了马头,全部向冲出城门的兵士们扑了上去。
这一声剿城,要剿的显然是燕羽放出来的兵士。
哈哈哈哈哈爽快!海俏在马上放声大笑。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久。他的对手,冷面无声的胡茬青年手中银枪已经袭了过来,锋芒闪烁,不依不饶地挡在他的面前。
一时间,三方势力,混战一团,血气冲天。
燕燎捏在手中的刀柄紧紧膈着手心,几息之间,已经快要冲到包围着吴亥的步兵脚边。
剿杀!耶那呵额边太阳穴直突,钢刀往下一压,立时阵列最前的步兵都叫嚣着扑向燕燎。
燕燎双眸所视的只有稳坐中台的吴亥,被纳玛人称为主上的吴亥。被愚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实在太叫人生气,更别提这人还是一直在掌控中的吴亥。
可是此情此景,一直以来,究竟是谁在谁的掌控中呢?
要想要追究的太多了,在这种来不及思考是情况下,最简单直接的转化成了杀意。
燕燎想杀了吴亥。
手起刀落,身如游龙速如疾风,血色漫天漂泊,连来不及坠下的雪花都在空中染成了绯红。
耶那呵咽了口口水,护着吴亥问:主上,您对上漠北战神,有几分胜算?
吴亥淡然道:五分。
耶那呵浑身一顿,惊诧的回过头:可是海俏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您今日会在王城脚下亲手杀了燕燎,带我们走向胜利。
吴亥连个眼神都不屑投给耶那呵,只是在马上冷漠道: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句话纳玛人没有听到过吗?
吴亥自燕燎出现在视线之后,就一直注视着沐浴在血中的燕燎。
吴亥看着燕燎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燕燎的双眸里就像盛着一片光火星华,以惊艳万物之姿承转于天地间,血性又桀骜。
你说我要是把这对眼睛剜下来带走,它们还会如这般熠熠生辉吗?
耶那呵还没从那句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的话里回过神来,又听得吴亥忽然说了句更莫名其妙的话,顿时昂起头看着吴亥。
就在这么一转头的瞬间,一把通红的刀划过了耶那呵的颈子,耶那呵保持着疑惑的神情,咦了一声,身子跪倒在了地上,头却飞向了远处,滚进一堆尸体中。
吴亥,你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那把刀架在吴亥的肩铠处,滴下来的鲜血徐徐晕开。吴亥伸手推开刀尖,轻声说:我知道。
吴亥冷静又沉着,清贵的就像一个王者。这把燕燎看得眼皮直跳,不好的阴霾像一团烟云笼罩着他,他问吴亥:吴亥,你搞什么鬼?
吴亥却似乎连辩驳也不准备,只是说:如你所见。
燕燎气笑了。他都不用回头,只是用耳朵听,也能知道身后的战局有多么惨烈。
千军混战于城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灰沉沉地仿若要塌到头顶,一种悲凉的惨淡正席卷着燕王城。
燕燎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咬着牙说:我就说燕羽哪会来这么一堆歪主意,又是派人伺机放火烧城、又是联合纳玛反叛我,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吗?宫中的那些内线也都是你的人吗?
那你这四个月,究竟在哪里?父王他父王的事你
吴亥点头大方承认:嗯,宫中的线人是我的。但燕羽有一点搞错了,他派在各个阁楼下的人不是他的,也是我的。
燕燎瞳孔一缩,对着吴亥的脑袋挥刀而去。吴亥从马上跃起,脚尖点在燕燎的刀上,一脚踹在燕燎格挡的手臂上,而后抽出腰侧的长剑,和燕燎缠斗在一起。